与病秧子夫君和离后 第66节
作者:
尾翘 更新:2024-01-01 12:43 字数:3538
第85章
元宵灯节, 总是热闹,外面的人去看灯了,梁和滟跟裴行阙在家里热闹。
当初为了等梁和滟来, 裴行阙做了许多事情,为她准备的房间里一应东西都用最好装潢——楚地从前曾有用动物皮毛制成暖帐1, 垂挂在屋里、层层叠叠, 遮风避寒的效用,只是哪里去找那么多上好的动物皮,又有地龙火炕炭盆, 渐渐都不用了。
轮到裴行阙的时候, 为着怕她冷, 一切都预备上, 还在秋狩的时候, 亲自为她狩猎悬挂了满屋的皮暖帐, 密密匝匝地垂落, 遮挡门窗上, 透不进一丝风, 也叫人窥不见里面的景象。
无烟的银炭暖融融烧着,不时噼啪作响。
裴行阙抬眼, 在这静谧的噼啪声里,看见红梅落雪。
腊月里,该是梅花开的季节了。
要赏梅的。
梁和滟又踹他一下, 这次力道没有很收敛:“不要乱看。”
裴行阙看着, 语气很恳切:“没有乱看的。”
于是又被踢了一下。
脚踝被握住,梁和滟下意识后却一步, 被顺着劲儿扯开腰间的系带,她偏一偏头, 不要去看,却被裴行阙捏住下巴,转回来。
“滟滟。”
他嗓音沙哑:“看一看我。”
其实早看过许多回,他们在周地做过许多次这样的事,却从来不是发自内心,永远被人推着来,也从没到过这一步。
梁和滟对这样的事情不太看重,裴行阙却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坚持,似乎一定要心意相通才好,于是永远在到最后一刻前克制,刺破掌心划伤手臂,从不逞那些乱七八糟药的便宜。
直到此刻。
梁和滟转过头,却又被蒙住眼,掌心温热,她眨一眨眼,睫毛扫过,听裴行阙在她耳边低低喘一声:“算了,好难看的。”
嫌弃的语调,讲他自己。
梁和滟抬手,摸索着碰了碰,没缩回去,只是笑了声:“怎么,不一样吗?我以为都是一个样子的。”
她说得熟门熟路,其实并没见过旁的,唯一的涉猎在避火图。
出嫁前会被塞到嫁妆最下面的避火图是很厚一本,压在那些红底金线的绸缎、金碧辉煌的头面首饰、触手温润的玉如意下面,小心翼翼的,又要给人看,又不敢昭然于众。
里面的画风则可堪拙劣,就算是市面上装帧最好的东西,也免不了笔触粗糙、形状怪异、配色粗俗的毛病。
仿佛金玉满堂堆砌到最后,就是为一本子拙劣的笔墨作陪衬。
——后来在藏书阁里翻检登记书籍的时候,找到的那套龙鳞装上的画得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一样的不堪入目,让人翻了两页就兴致缺缺。
里面描绘的自然也都奇形怪状、乱七八糟。
的确有些不好看。
梁和滟在裴行阙掌心下眨着眼,听他轻轻讲:“一样的,只是都一样难看。”
梁和滟笑起来。
红梅颤颤,雪堆欲融。
苦寒的时候,原本没有樱桃可以尝,他却侥幸,在隆冬飞雪的时候,尝春日里第一重鲜果,于是小心翼翼,不敢立刻吞吃入腹,配着白腻软甜的酥酪,摩挲浅尝。
裴行阙曾经无数次遗憾,遗憾母亲的偏袒、父亲的不作为与冷眼旁观,他是有许多缺憾、千疮百孔的孩童,永远缺少童年时候分给的樱桃、少年时期教拉弓的父亲、青年时期会温柔关怀他的母亲——这些缺憾与梁和滟其实并不相同,她不弥补他的任何一处缺憾,而是叫他可以不必执迷于他早千疮百孔、缝补不好的人生。
他抬手,替发髻早已被揉乱的梁和滟取下簪子。
今日元宵,他们原本说好要出去看灯的,于是各类打扮都是看灯时候的装束,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袅袅。
她在灯火阑珊处。
最后一支簪子被取下,她发髻彻底散开,那簪子也被丢到一边,裴行阙却忽然想起什么:“当初我答应你,要陪你一支珍珠簪子的。”
他想起那支仓皇间被他匆匆扯落,随手掷在地上的簪子。
后来却一直没赔。
楚地更难寻好珍珠,也没太多人懂得怎样小心翼翼,分开湿滑柔软的蚌肉,去捏住那一颗深藏着的珍珠。
他循着一点破碎的记忆,摸索着,将那颗珍珠抵在指尖,揉捏着,慢吞吞,看光泽、弧度、线条、是否坚硬。
梁和滟仰着颈子,抓乱他头发,扯着他发丝:“不是赔我了?”
她讲话断断续续的,脚趾绷紧,不时蹬过他小腿,找准机会,时不时就要踹一下:“那顶珍珠冠,可惜…没有留住,跌碎了。”
她讲得是那顶扑来的珍珠发冠,裴行阙那天其实跟了她许久,注视着她和别人言笑晏晏,谈笑甚欢。
他不太恼火,只是期待。
然后就看见她皱眉,为那顶珍珠冠。
其实不是什么稀奇的东西,围绕着的人哪一个都能打造出许多顶那样的发冠,只是恰逢其时,天时地利,于是都想求个人和,都把那冠子看得不太一样。
像他们当初初见。
天时地利,有无数人可以来救他,不救他也可以,理由都充分,毕竟没必要为他得罪太子。
只她占那个人和。
朝他本来,不叫他至于死在那滩腌臜、污浊的雪里。
“留住你了,就很好,胜过所有那些东西。”
裴行阙语气很轻,却虔诚,一字一句的,说得诚恳无比。
他在周地吃过许多苦,在最严寒的冬日被人把衣服冻结在冰层里,动弹不得,一边冷到浑身颤抖,一边用手指敲着冰层,到满手鲜血,也在溽热夏日,被戏弄着压在厚实棉被下,裹得结结实实,胸口被压迫着、喘息不来,然后拼命挣扎,狼狈不堪、汗如雨下地爬出来——小孩子们折磨人的手段永远最残忍、恣意、肆无忌惮,那是裴行阙过得最苦的两年。
直到梁和滟出现。
而他要再等许多年,才等到今天,此夜,蓦然回首时。
在这些天里,原本该很漂亮的手指磨出茧子,原本该修长的指节因为无止境的劳作变形,实在是太不好看的一双手了。
到如今他做了半年多的金尊玉贵的太子殿下,手指上茧子却都还在,压在皮肤上,摩挲两下,还是会泛红。
于是压住,分开,摩挲出红痕。
低下头,半跪着,像致歉的姿势。
为这双有些粗糙、不太好看的手,为被茧子摩挲出的红痕。
裴行阙在梁和滟心里,从不是笨嘴拙舌的人,虽然他并不会讲许多空泛漂亮话,称不上一句伶牙俐齿、舌灿莲花。
但总是诚恳、温和,不叫人讨厌。
——有时候也蛮让人喜欢。
梁和滟躺床上,仰起颈子,踩上裴行阙肩头,那里有一道不知来历的旧伤,暗沉可怕的疤痕横贯前后,在皮肤上留下一道显眼的痕迹。
再往下,是她刺出的伤口。
新生出的伤疤呈现浅淡的粉,在皮肤上微微隆起,不算太长,只是微深,留在那里,与心口挨得有点近,显得触目惊心。
她问:“还疼不疼?”
话落,她呜咽一声:“轻…轻点。”
呼吸隔片刻才回复勉强可控的节奏,她手里握着一绺裴行阙的发,在抑制不住的时候就扯住,拉一下,毫不手软。
裴行阙总是笑,拽得多狠也不抱怨,每次被拽的时候,梁和滟都感觉到他有轻轻笑出来,因为呼吸温热,喷洒着,叫人不自觉绷紧。
“唔!”
手里的头发被她毫不留情拽住,握紧,拉向自己。
她小腿紧绷用力到抽筋,搭在他肩上痉挛,裴行阙没抬头,却准确无误地握住了,借着搭在肩头的姿势,慢条斯理给她按揉着抽筋的腿肚,到她彻底放松下来才松开。
梁和滟又碰一碰那伤口,语气很低,嗓音发哑:“我当时是不是也该轻一点?看着就好痛。”
裴行阙笑了声,抬起头。
他的形容实在有点狼狈,发冠被她随手扯开了扔在地上,长发落下,披在肩头,一缕还被梁和滟拽在手中,额前也横过一缕,垂在鼻梁。
发尾滴水。
他鼻尖上蹭了点晶莹剔透的水,昏黄朦胧光线下,隐隐发亮,唇上也渡着那层水光,随着唇齿开合,上面的水珠摇摇欲坠,顺着下颌滴落。
他嗓音微哑,似笑非笑地调侃一句:“礼尚往来,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不那么轻?”
梁和滟忍不住,又想要踹他。
他握住她脚踝,很自然地把她拉过来,托着她后脑勺与她亲吻,在换气的间隙温柔缱绻地喊:“滟滟——”
“不痛的。”
他压着那一处伤疤:“我身上许多伤口、疤痕,我最喜欢,也只喜欢这一道——它叫我觉得,你是真的在这,是真的存在着,而不是我活得太苦,所以胡乱幻想出来的样子。”
梁和滟伸手,捶他一下,因为他的话有些心软,于是换了缕头发继续扯,不再逮着同样的地方薅,怕扯秃掉。
只是虽然这样,第二天醒的时候,梁和滟抬一抬手,还是发觉自己指间缠着许多跟被扯断的发丝——是裴行阙的。
她咬牙切齿,觉得这人活该,回身看他,跟他商量:“许多事情,其实不必这么细致又慢条斯理地来,你下次动作能不能快些?”
裴行阙笑一声,嗓音闷闷的,讲话的时候比昨天还恳切:“这事情怕是不太好办。”
第86章
关于元宵节为什么没出去看灯, 梁和滟给出的解释是她和裴行阙略略吵了一架。
绿芽和芳郊不知缘由,但还是陪着她大骂了一顿裴行阙。
然后两个人第二天意外发觉,怎么自家娘子与太子殿下仿佛…反而亲近了许多呢?
她们凑一起分析, 最后想,娘子还是宽宏大量的, 没有跟太子殿下多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