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寡后我怀了宿敌的孩子 第60节
作者:
暮云熔金 更新:2024-01-05 15:27 字数:4208
他掖着两手规规矩矩站在床边,仿佛一个被长辈训斥的少年,“你别气,为我气坏了身子,不……值当……”
方才被激起的咳嗽,一时半会难止住,他屏着气忍着,半晌却还是掩住嘴,极为克制地咳了起来。
嘉月听到他的咳嗽声,不由得又被勾起一些愁绪游丝,心头闷闷的,像缚了一张网,缚得她喘不过气来。
那轰的一声窜到天灵盖的怒火,眨眼间消散得干干净净,而代之的是一种看不到尽头的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近来的情绪总是收不住,气的时候一点就着,迟来的伤心却是无穷无尽的,她厌恶这样阴晴不定的自己,又不知道为何竟控制不了住自己的脾气?
每次情绪失控的时候,他总是被成了她磋磨的对象,就像现在,他偷摸着想把被子放回柜里,也成了他的错。
听到他的劝解,心头又更加不是滋味。他怎么能做到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都是他如此才更加骄纵了她的脾气。
“别哭了……”他掏出了手帕,递到她眼前来。
嘉月怔了怔,这才发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已爬满了泪痕,见到那方帕子,心头更加抽搐了起来,于是扯过帕子揾着脸上的泪迹,语气却故作冷硬道:“不必你管,你离本宫远点!”
燕莫止暗地里向郎中打听过,怀孕的妇人情绪多有失控,可时常动气伤身,也会影响腹中胎儿。
得知她身体的变化,他愈发迁就着她,生怕她想不开,做出了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来。
“你不想见我,我便离得远一些。”说着盯着脚下的金砖,往后退了好几步,在屏障边上停了下来。
目光扫过去,她依旧坐在床上哭得抽抽噎噎的,泪水像是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收不回来。
他动了动嘴皮,又苦心劝道:“我听闻有了身孕,情绪会敏感些,这不是你的问题,你不必自责,不过为了你和腹中的骨肉着想,还是多出去走走散心吧。”
他果然知道了自己怀孕的事,嘉月早有猜测,倒也不算意外。
不过奇怪的是,被他这么一说,那些仿佛没有边际的愁绪也便消失觅迹了。
她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算是回应,湿答答的帕子揉成了一团又扔回了地上,接着悠悠地拉过被子将自己包裹成一个茧。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前,弯腰捡起那方帕子,又自觉地退回了原位,“天还早,你再多睡会儿吧,我就在外间,有事那便叫我一声。”
“你……”她翻身过来,乜着他,喉咙又有些哽咽,“你不生气吗?我这样对你!”
他笑了笑,“我气什么?我只是担心你。”
“我是不是很讨人厌?”
他墨色的瞳仁里又化成了一滩水,“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令无数人折腰的寿城公主,是我卑劣的使了手段,才把你留在身边,我很珍惜这门来之不易的婚事……”
她心头仿佛被焐得难受,“燕莫止,总有一天你会受够我的脾气。”
“那你敢不敢和我试一试?”
“有何不敢?还有本宫不敢的事?”话音刚落,忽觉中了他的诡计,她又懊悔自己嘴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指着外面吼道,“你出去!”
燕莫止也知道,如今能让她好受的,莫过于自己消失在她眼前,于是默默地走了出去,还将隔扇也轻轻地拢上了。
不过闹了这么一遭,嘉月也彻底没了睡意,见窗屉外渐渐亮堂,干脆下了床,套上软鞋便踅了出去,隔扇外有书案,他便坐在案前看着一卷密函,眉心深锁着,薄唇更是抿成了一道直线。
大抵又遇上棘手的事了,不过后宫无权干政,她也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在隔扇前略站了会便打算踅回去了,没想到脚心刚挪动,却被他叫住:“嘉月,你来。”
她踯躅了一下,这才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他起身让了座,自己另搬了张梅花凳在她下首落座,而后把密函交给她看,她接过函件,一字一句阅完,浑身的血液都凝住了,指尖攥得发颤,扭过头,愣愣地问他:“怎么会这样?”
函件正是刚刚呈上来的军报。
最新的战况,卡尔罕所向披靡,已经攻占了赤随的高地,更重要的是,他仿佛提前得知了朝廷的动态,雷将军的调虎离山不仅被他一眼识破,更让他反将一军,损伤惨重,连雷将军也身中冷箭,不治而亡。
“卡尔罕自幼领兵,横扫草原,此次又是新王即位,士气高涨,照眼下这情况,恐有些不妙。”
嘉月并非省的儿女情长的人,因出身皇室,家国于她,便是两肩沉沉的重任。
这会子,私仇只能放下,她问,“那你想如何?”
“敌军想进攻,讲究速战速决,可我们身为防御的一方,却不能急于求成,反而要尽量拖住敌军,耗尽他们的士气。”
他说着望向她,又慢慢地补充道:“雷将军于我有救命之恩,他牺牲了,我自当得去替他收尸。”
嘉月猜到了,无论他与她之间的恩怨如何,扪心自问,他还算得上一个讲孝义的人。
“既然你已下定决心,那你就去吧。”
燕莫止是已经下了决心,可也想让她参与到其中来,“我已经召臣子过来商议此事,等下你别走。”
她不冷不淡道,“皇上和臣子议论军政,我杵在那里怕是被人说后宫干政吧……”
他反问一句,“你蔺嘉月也怕人参奏吗?”
她当然不怕,不过是心头还有些酸意罢了,却也知道自己又在无理取闹,再不敢反驳。
盥洗毕,朝臣也都到了,于是二人一起移步到了前殿。
众人见皇帝不怒自威,再看他身侧竟然还跟着皇后,脸上亦是带了威严之态,个个睁大了眼,难以掩饰脸上诧异的神色。
按说,帝后大婚,皇帝也要休沐三日,怎么这才第二天,一大早,皇上就火急火燎地召见了一干臣子?
众人心头疑惑,再观帝后二人脸色都不大好,只能猜测是边疆出了事。
果然,待诸臣站定,上首的皇帝便开了口,“今日接赤随发来的密函,盉丘大军已经攻下赤随高地,而且……雷将军也中了冷箭,不治身亡。”
“什么?”诸臣脸上俱是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
“卡尔罕是新王继任,势不可挡,朕思来想去,能与他抗衡的,只能是朕。”
他淡淡地抛下一句,“朕要御驾亲征,夺回疆土。”
马上便有保守派的臣子拱手道,“皇上,御驾亲征并非小事,还请皇上三思啊……”
他的语气毋庸置疑,“朕三思过了。”
“那……朝廷甫定,内阁首辅又暂缺,您御驾亲征了,朝中大事又该如何?”
燕莫止的目光扫向嘉月,在众目睽睽之下握住她的手,“皇后有治国之能,想必诸位也已经领教过了,此番让皇后坐这,当然有朕的用意——
“朕御驾亲征期间,托皇后监国,诸位若是又不服皇后治理的,皇后只管‘先斩后奏’。”
话音刚落,不仅底下哗然一片,就连嘉月也愕然地朝他挤了挤眼。
“皇后不愿吗?”
她见他眼神坚定,心头也稍缓和了起来,“不,皇上看得起臣妾,臣妾愿为皇上分忧。”
“好,”他朝她弯了弯唇,再转向底下问:“诸位还有意见吗?”
见帝后一副情意绵绵的模样,廷臣们也只好拱手道,“臣等无异议。”
第七十二章
大婚第二日, 皇帝便要御驾亲征,大臣们商议了半日,才定出周全的计划, 考虑到帝后新婚燕尔, 今日粮草提前上了路,而燕莫止则要待到明日天亮才正式出发。
落了晚, 嘉月依旧扔下一床被子,将燕莫止赶到矮榻上去睡。
临要出发, 每一刻钟对他而言都是奢求, 又怎能睡得着呢?
矮榻着实不算长, 他的双腿只得屈着, 人也是以半蜷的姿势侧卧着, 躺了一会儿, 半边身子就麻了。
嘉月背对他睡着, 听到他一翻身, 便发出了吱呀的声音, 仿佛那架矮榻随时会散架似的。
这声音磨着耳朵,听着实在烦, 她不得安宁,回头又斥了他一句,“不许再动!”
闻言他不再动了,便维持着那个姿势躺着,浑身的筋骨像是拆了重组一般, 每个关节都疼了起来。窝了一夜, 这矮榻他真不想再躺第二次。
他抓过被子, 目光转向地上的金砖,咬咬牙, 蹑手蹑脚的将铺盖挪到地上躺了下来。
嘉月没听到动静,闭上眼,脑子便开始昏昏沉沉,因为昨夜睡得不好,今晚的她反倒什么都没想,只一会儿便酣然睡去。
可睡在地上的燕莫止便没有那般好受了,毕竟是大冬天里,即便是身下铺了一层毡毯,可躺久了,背上还是寒沁沁的,寒气钻过每一个孔隙,细细密密地侵入他骨头缝里来。
仅仅几尺之隔,嘉月睡得人事不知,甚至嫌被子盖着闷热,一脚把被子踢了下来。
啪嗒一声轻响,被子落了地,他撑起身子望过去,瞥见地上那抹红艳艳的喜被。
脑子一热,便从地上坐了起来,裹紧了身上的被子,挪到了床边,弯腰捡起地上的被子,把她紧紧包裹住,又踌躇着从她豪放的睡姿里寻出一点罅隙来,轻轻地挪开她的腿,挨着床沿躺了下来。
因为她生来娇嫩,床褥也铺得格外厚,一躺下,背上竟有些软绵的弹性,舒爽的感觉渐渐的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可他却是裹着自己的被子,不敢越雷池一步。
一人盖着一条被子,中间还隔着楚河汉界,他脑袋沾上软枕,鼻息是她鸦发飘过来的幽香,那香气极淡,却仿佛有种令人安眠的魔力,他阖上眼,睡得也不沉,天色还没亮,就听见远处有人扯着嗓子喊:“天寒地冻!”
声音由远及近,由近渐远,直到耳边再也听不见一丝人声。
原来才四更天,再过一个时辰,他便该出发了,这会转醒,当然是不可能睡得着。
他不知道的是,嘉月也被打更声吵醒了,她虽正对这墙面,却还是能感觉得到背后躺着一个人,他身上有一股冷冽的雪松气息,就算闭着眼,也能轻易分辨出来。
再过一个时辰,他便该走了,借一席之地让他养精蓄锐,也算是尽了她的仁义了。
她这般想着,人虽没有翻过身来,却又止不住又往里头蹭了蹭,恨不得与他隔得越远越好。好在他倒也安分,虽然躺在他身后,但是半响也没有翻过一个身。
两厢熬着,燕莫止才发现她异常安静,睡姿也有些僵硬,便猜她已经醒了。
“矮榻不舒坦,地上又凉,我先借你这个地方躺一躺……”为免被踢下床,他提前解释。
然而,她却没有回应,仿佛睡着了一般。
他从她安静的罅隙里也能品咂出她的默许,他知道,要得到她的原谅,不能过于急近。
来日方长,反正她已成了他名正言顺的娘子,腹中又怀了他的骨肉,无论如何,这个关系是不可能断的。
他这边是千愁万绪,仿佛在他心头缠绕成一个解不开的死结,望向嘉月的眼神也不由得灼热了些。
嘉月原本不不打算理他,却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似乎黏着她不放,心头不禁起了膈应。
是以翻身过来,黑魆魆的帐子里,她的眸光成了耀眼的火炬,嘴里更是没好气地命令,“闭眼,转过去!”
燕莫止微愕,只能顺从的翻了个身。
她的声音带着寒意透过他的背,“原本我是不该在此时和你提及这个,不过怕要是令你误会了,可就不大好了,把床分你一半,不是我原谅你,而是身为大绥子民,不想大绥就此葬送在你手上罢了。”
“我省的……”
“你不会记恨我吧?”
他苦笑,“我怎么敢?”
“那便好,你恨我也无法,因果缘由全都在你啊。”她说完又懊悔自己嘴快,于是紧紧抿住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