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你倒是说啊？”
  “老子婆娘人呢？”
  孔大壮每问一句, 都往他身上某处恶狠狠地招呼一拳，而且招招都是奔着要打死他的结果去的。
  那马嫂哭天喊地的扑过来想拦下他的手, 却被他眼里的狠厉吓得膝盖一软跪坐在地, 弱弱地跟着求饶不已。
  而那马富贵呢则是被吓呆了，也被泼辣的陶可欣给劈头盖脸的打怕了，悄悄地缩在一角不敢说话。
  看到里面的动静后, 外面围观的人们都变了脸色, 不再嬉笑瞧热闹了，纷纷涌过来试图阻止孔大壮。
  哪知他孔大壮反手从后腰里拔出一把磨得锋利发亮的镰刀, 横在马金财脖子跟前, 瞪着血红的双眼威胁道：“先把我婆娘带过来再说, 不然老子现在就杀了他祭天！”
  众人脚步一顿, 纷纷劝道：
  “哎哎哎, 我说这位大兄弟你可别冲动啊！杀人可是犯法的, 要吃枪子儿的！”
  “这也不是多大仇不是，何必动刀见血啊？咱这可是法制社会！”
  “就是就是。你冷静下，有话好好说嘛。”
  “……”
  孔大壮这会只觉得无比讽刺, 他们这些犯了法的人, 居然有脸跟自己说什么“法制社会”、还说他是在犯法？！
  他登时冷笑着反问道：“哦, 我砍死他犯法, 你们买卖人口就不犯法、就不用吃枪子儿了？”
  他远远地冲他们啐了几口浓痰, 鄙夷道：“你们山里人真是不要脸！”
  这话一出口, 那可是不得了了, 瞬间激怒了在场的男女老少们：
  “你要脸？我们可是听马叔说了，你还不是个卖闺女的怂蛋？”
  “就是，咋！上次没卖掉闺女, 这次又想带过来继续卖？”
  “啧啧啧, 不过这个闺女穿的挺洋气的啊，真是你闺女？还是你从外头拐回来的？”
  “说不准都不是他亲生的咧~”
  “……”
  陶可欣这会也确确实实呆住了，只不过是被那些人要么色眯眯、要么不怀好意、要么同情怜悯的目光给吓得呆住的。
  听了这么多人和马金财夫妇以及马富贵的话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之前真的是把事情想得太过天真&简单了。
  ——夹杂着恐惧的后悔之意如潮水般涌入她心扉，堵得她半张着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终于清晰地认识到，陶姝君说的确实没错，她的亲生父母就是这样无情薄情的不入流货色。
  她惨笑着心想：果然是恶有恶报吗，自己的亲妈居然被这家子给卖了！给卖了，卖了……而且还不知道被卖去哪儿了！
  最最最重要的是，这大雁山真是个吃人的地方，而且是个吃女人的地方！
  杂乱的心绪中有个理智的声音告诉她：快逃，你得立马逃走才行。不然等着被他卖了、成为一个生育器皿吗？
  瞧瞧你的亲爹孔大壮吧，既然他都能卖了陶姝君，难道会放过你？
  但心里还有个微弱的声音在为他辩解：不，我可是他亲生的闺女，跟陶姝君不同。他，他是不会那样对我的！
  ……
  有个机灵的人掂起一块不小的石头，威胁孔大壮：“你放开马叔，不然我们就砸死你！”
  其他人虽然被他的说辞给惊得愣了下，但立刻回过神来，纷纷效仿，到处找起杀伤力大些的石头来。
  见状，孔大壮立马抛下手里被打得半死不活的马金财，冲过去关上屋门，又快速插好门插，然后从门缝里怒吼道：“我再说一遍，赶紧把我婆娘带过来，不然老子跟这马家人一块死！”
  这下子，外面的人只得悻悻的沉默了，一时竟陷入了死局。
  -
  大雁山和孔家村有个共同的地方是——接受基础教育的程度太低，思想愚昧、冥顽不化，又都属于宗族聚集地，人们尤其热爱抱团。
  而且这大雁山山脚下的这个村子里，马姓人尤其多。门外站着的近一半人，可都是跟这马金财沾亲带故的。
  一听他这狠话，马金财瞬间急了，心想这他妈可是有鞋的怕光脚的、光脚的怕不要命的啊，就赶紧声嘶力竭地喊了他某个侄子：“狗蛋你快去找山上找xxx……咳咳，记得把人带过来。你老叔一家子的命就交给你了啊！”
  外面一阵人声低语，不知道是在商量着什么，然后过了会那小子才高声应了，转身跑向山上去了。
  那马嫂把马金财扶起来坐在一边，从柜子里拿出块皱巴巴的、葬礼用的白布给他擦掉脸上的血，孔大壮斜眼看了看呢也不拦着，只是大喇喇的把拿镰刀往地上一磕，继续威胁道：“等我婆娘来了，你得陪着我们出山，然后才有命活着回来，懂了吗？”
  马金财就着马嫂递过来的茶盅喝了几口水，又哗啦啦吐出大口的血水，还不忘忙不迭地连连点头。
  但他仔细合计之后，又忍不住跟他打商量：“孔兄弟啊，要我说不如这样……我把之前收的钱给你，你再去娶一个得了……你先别瞪我也别打我，只要是你婆娘她现在那样吧……”
  被他那眼神一吓，马金财下意识地往后趔趄了下，斟酌道：“我是怕你见了后吧……也不想再领回去了。”
  孔大壮怒喝一声：“你啥意思！！”
  “大兄弟啊，你看你还年轻，再娶一个也不算啥啊不是？男人吗，想找个婆娘那还不是容易得很。”
  不顾马嫂手上突然加大力度，马金财龇牙咧嘴地扭开身体继续说：“你不是说两个侄子也都不见了吗，这可是大事儿啊。咱们男人还是得有个根儿才行，你还不如拿着钱去找他们——”
  陶可欣惊了，厌恶道：“你怎么能这么跟他说话，教他继续犯罪？”
  马金财这才想起还有个她，立马眼睛放光道：“还有你这个闺女，如果你不介意也可以把她留在这儿。我可以给她找个好人家，再给你一笔钱，助你早点找到两个儿……”
  这个老畜.生！
  陶可欣实实在在的害怕了，尖叫道：“不行，我不同意！孔……爸，爸啊，我可是你亲闺女。我跟陶姝君不一样，你不能这么对我！”
  然而孔大壮只是阴沉着脸，拄着镰刀坐在那儿一言不发，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进去。
  又过了会后，外面再次喧闹了起来。
  孔大壮立马贴着门缝看了看，然后愤怒得一镰刀狠砍在破旧的门板上，差点都拔不出来。
  外面那个疯疯癫癫、只能跪在地上啊啊啊大叫着的残废女人……不是王荣桂又是谁？！
  这才过去多久，她身上这是发生了什么？
  孔大壮不敢深想，因为他怕自己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马金财抱住那个廉价的、玫瑰花图案的塑料壳暖水瓶，暗自计算着砸晕他的概率，一边好声好气地说：“你看吧，我都说了……你见了她之后或许就不想带她走了，还不如拿这钱再去娶一个。这事儿吧毕竟是你孔家不仁义在先，那也怪不得我马家不是……”
  一见他杀人般的目光，马金财就又怂了，赶紧说好话补救道：“这这这真的都是个误会啊，事情发展到今天也是咱们都不能控制的。孔兄弟不然你考虑下……啊？”
  马金财还扭头跟马嫂说：“去，快把那几万块钱拿过来！”
  看到那一摞红艳艳的纸币，再加上马金财的好言相劝，孔大壮只觉得悲从中来。但他没悲太久，就接受了现实、做出了最佳选择，点头道：“行。钱给我，送我出山。我只当我婆娘……死了。”
  马金财赶忙答应下来。
  马富贵再次愣头愣脑的发话了：“那兰香她呢，留下来给我吧孔叔？”
  “你想得美，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看看你配得上我闺女吗！”孔大壮又怒了，“你也得跟着送我们出山！”
  ——他可是想得很清楚了，马家一旦把钱拿出来，家里肯定又空了，哪儿还有钱买陶可欣？就她现在这个气质打扮……还是再给她找个富裕点的人家嫁了，才不算亏呢。
  马金财赶紧呵斥马富贵闭嘴，又跟孔大壮讨好的笑笑，又给了他一个新方案。说是这里有家富裕的大户，要求高着呢，也出得起钱，不如带兰香过去看看？
  孔大壮生怕有诈，索性自己说了条新路——陶可欣可以留下，只是得看哪家出价高。只不过绝对不能给他马家！
  陶可欣听得绝望了：“不行，我也要走。我，我还没见过我那两个哥哥——”
  孔大壮瞪她一眼，伸手招呼她过去：“那你还没见过你妈咧，你不留下来陪她？来，瞧瞧你妈长啥样，记得以后多……多照顾她点。”
  他还假惺惺地说：“你们母女俩在这儿相依为命，我心里也踏实些。”
  陶可欣觉得遍体生寒，步步后退疯狂的摇着头，脸上全是悔恨的泪水：“我就应该听陶姝君的……你真是个畜生玩意，卖了老婆又卖女儿的……我当时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跟你跑来这儿！”
  “你享了那么多年福气，现在来回报下你亲爹妈又咋了？”孔大壮对她横眉冷眼，对她嗤之以鼻，“行了，你真是比兰……姝君蠢多了！”
  陶可欣绝望地从地上捡起一片破瓷片，横在手腕处故技重施道：“我就是死，也不留在这儿！”
  哪知那孔大壮居然完全不为所动，冷哼道：“行啊，那你就死吧。死了我也只能给你埋在这儿，反正我是不会再把你带回去了。”
  陶可欣傻眼了，哭得也更大声了。
  就这么一对比呀，她真是打心眼儿里想念陶家父母，觉得就算是被他们赶走，他们也真是好。
  但令人纳闷的是，马金财一扯着嗓子对外说了这个事儿后，一开始还没人愿意出价接手她，这让陶可欣心里颇感庆幸、稍微好受了点。
  然而孔大壮接着说：“诸位老乡不必担心，我这闺女小时候被抱错了，在大城市养得白白胖胖吧但也被惯了一身娇气毛病，回去后对我们一家更是不管不问，不管我们死活，还非要回城里去。我不要这样的闺女，我也没有这样的闺女。如果你们不要，那我就去山外面问问也行，大家可千万别勉强啊。”
  发疯的王荣桂本来都神志不清了，这会不知怎么突然清醒过来，就近扯着人打骂吐口水，还大骂孔大壮不是人云云。
  于是在孔大壮和马金财的双重许可下，她很快就被人给带走、送回给那家兄弟去了。
  紧接着，孔大壮挟持着马金财和马富贵，要求他们开上那小三轮，又问陶可欣走不走。
  陶可欣虽然恨极了孔大壮，但也知道眼下不是怄气的时候，就果断坐上车板，手里还不忘握着碎瓷片，紧张地盯着眼前这群人，恶狠狠地说：“走，走！”
  她咬牙心想：先走出这大山……再跟孔大壮算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