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一百零二 章
作者:秀木成林      更新:2021-07-13 05:26      字数:4105
  虽说皇长孙尊贵, 能来参加他洗三礼的, 都是高品级内外命妇, 但京城这地界, 最不缺的就是贵人。
  文武朝臣, 勋贵宗室, 还有高阶妃嫔们, 大家都不会拂皇太子的脸面,有资格来者,就没有缺席的。
  林林总总, 把偌大的后殿正堂挤得满满当当。
  这种情况下,再挤进一大串随身伺候的丫鬟婆子,是不可能的。因此, 魏王妃即便再尊贵, 也仅只能带了一个秋月入内。
  她也是悲剧,出门如个厕, 顺带打算透透气。不想这清宁宫后殿守卫森严, 太监宫人虽个个恭敬, 但难免有监视的意味。
  秦采蓝站了片刻便站不住了, 干脆折返正堂。
  谁曾料想, 刚从后房门踏入殿中,她还来不及猜测这异常沉凝的气氛, 便突兀踩中了一个异物。
  这是一颗的香木珠子。
  皇后手串上用的,就没有次等货色, 这一颗颗香木珠子龙眼般大小, 圆滚滚的,打磨得异常光滑。
  秦采蓝来不及反应,就脚下一滑,身躯瞬间往旁边倒去。
  她也不算没有脑子,在失去平衡那一刻,她最后挣扎了一下,努力调整方向,往正搀扶着她丫鬟秋月身上倒去。
  秋月也是机敏,立即一脚退后,呈弓字步型,努力支撑住两人的重量。
  计划很丰满,现实很骨感。
  这些大家闺秀的贴身大丫鬟,俗称副小姐,不干力气活还有小丫鬟伺候,除了天赋异禀者,就没有大力气的。加上地上的香木珠子不止一颗,秋月后退那一步也恰好踩中了。
  她本人已站不稳,又有一个秦采蓝压过来,结果可想而知。自然是“砰”地一声,重重落地,彻底与清宁宫后殿的毡毯来一次亲密接触。
  好在秋月也不傻,知道主子正着怀孕,要是这一摔没了,她的罪责就大了。
  于是,她在落地那瞬间,拼尽全身力气一转身子,让自己位于下面,然后紧紧抱着主子,用胸腹柔软位置垫着,尽量将伤害减到最低。
  主仆二人四目相对,眼睛瞪得大大的,俱难掩惊恐,秦采蓝只来得及伸手护住腹部,就重重落地。
  秋雨脊背直接碰触地面,“砰”一声闷响后,甚至还听到骨头脆响。她身上的主子也没好到哪去,脸向下扑下来,好在有个肉垫垫着,才减轻了不少伤害。
  不过,这也不得了了,秦采蓝立即觉得腹中一疼,似乎有一股热流从双腿间悄然而下。
  “啊!好疼,我的孩子!”
  随着魏王妃一声痛呼,大殿中,被突发状况惊得呆愣的众人才醒悟过来,大家大惊失色,纷纷动了起来。
  惊呼声,尖叫声,皇后不顾一切疾奔的脚步声,还有陡呼“御医”的尖锐女声,让整个后殿正堂混乱一片。
  林阳早已第一时间护在大长公主身边,正确的说,他是护着她怀里的襁褓。
  安乐大长公主小心护着安哥儿,深深蹙起眉心,见何嬷嬷快步赶上前,她将襁褓交还,并嘱咐道:“赶紧回去吧,这些事儿,无需你们多理会。”
  她认得何嬷嬷,对方是太子妃的乳母,而且刚才安哥儿也是对方抱出来的。
  何嬷嬷也不多说,匆匆福身行了礼,就领着人往殿门而去。
  林阳与几名手下,立即呈环形分布,牢牢将何嬷嬷及小主子护住。
  安乐大长公主目送一行人转出了殿门,这才收回视线,一脸忧色往魏王妃方向行去。
  皇后再不好,也与进门不久的魏王妃不大相干,更与她腹中还未见天日的胎儿毫无干系。
  *
  自从何嬷嬷把安哥儿抱了出门后,纪婉青便一直悬着心,她命几人在后殿正堂外守着,实时转播洗三礼的进展。
  饶是如此,皇后出幺蛾子后的一连串变化,也实在是太快了。说来话长,但实际时间经历的时间却十分短暂。
  前一个人刚回去禀报皇后要抱小主子,还没进耳房,那边厢,魏王妃已经摔倒了。
  纪婉青心焦如焚,刚要使人继续打听,何嬷嬷便在林阳等人的护持下,匆匆折返了。
  “嬷嬷,怎么了?”
  她急得立即掀起被子要下床,何嬷嬷立即制止,“娘娘,小主子安好,你莫要惊慌。”
  随即,她赶紧让梨花等人按住纪婉青,“娘娘,您如今还下不得榻。”
  两句话间,何嬷嬷已经转过屏风,往床榻前行来。
  纪婉青闻言,心下稍安,也不挣动了,只引颈看向乳母怀里的儿子。
  安哥儿醒着,黑白分明的眼眸蒙上一层晶莹,眼角还微红,看得母亲可心疼坏了。
  纪婉青赶紧接过襁褓,垂首仔细察看,见儿子虽哭了鼻子,但很安静,小脸儿未见不适,方才一直悬着的心才落了地。
  她舒了一口气,亲了亲安哥儿,才问道:“嬷嬷,方才这是怎么回事了?”
  “还不是那皇后!”
  何嬷嬷一贯守本分,虽主子与坤宁宫不对付,但她在有第三人在场时,俱称对方为“皇后娘娘”的,如今一句话,足可见其气愤程度。
  “幸好有大长公主在呢,不然即便林统领出手,咱们也得落了下风。”这个是实情,毕竟,一个是主子国母,一个是下奴太监。
  何嬷嬷随即便将洗三礼上诸事说了一遍,末了,又愤愤道:“报应不爽,那皇后掐断了手串丝绳,香木珠子滚了一地,那么恰巧,就是被魏王妃踩了个正着。”
  纪婉青没空管秦采蓝,一听儿子被皇后抱过,立即吩咐道:“嬷嬷,你命人打了热水来,赶紧给安儿洗一洗。”
  这么冷的天,虽烧了地龙,但安哥儿太小,洗澡还是得慎重的。只是如今情况特殊,不洗过不放心。
  何嬷嬷深以为然,一边命人打水,一边解了小主子襁褓,命人把这个旧的处理了。
  “娘娘,您也换身衣服罢。”产妇虚弱,也需谨慎。
  “嗯。”
  纪婉青应了一声,随后吩咐梨花,“梨花,你打发人给殿下递个消息,就说安儿一切如常。”
  梨花匆匆出门。
  接下来,安哥儿洗了澡。他一连沾了两回水,有些不乐意了,瘪着小嘴儿哭了一轮,直到回到母亲怀里,才抽抽噎噎收了声。
  自己的骨肉受一点委屈,父母总是很心疼的。纪婉青搂着儿子哄了又哄,对皇后咬牙切齿,新仇旧恨叠加,前所未有的厌憎。
  母子二人连同何嬷嬷,刚整理妥当,梨花就回来了,她还带回了刘太医。
  这是高煦命人召进来的。
  此刻的清宁宫前殿,聚集了朝中高官,勋贵宗室。这些男人是不能进后殿观洗三礼,但洗三宴还是可以参加的。
  高煦在得悉纪婉青传信之前,已早一步接到了林阳的汇报,既然儿子安然无恙,他就不能立即折返后殿了。
  毕竟,洗三礼上的波澜,前殿诸男宾还不知道,大家正兴高采烈庆贺皇长孙洗三,他需以大局为重。
  不过,他仍遣了刘太医过来,待诊过脉后,他才能彻底放心。
  刘太医入了耳房,细细给安哥儿切过脉,确定无任何异常,这才折返前殿复命。
  纪婉青安了心,喂饱儿子,并哄睡了他,这才有闲心关注其他。
  “魏王妃情况如何了?”
  这么狠摔一跤,哪怕月份不大,估计也很悬吧,侍立在正堂的宫人已经禀报过了,说魏王妃当场见了红。
  自己刚出生的儿子被人折腾,现在对方的亲孙子因此吃了大亏,纪婉青实在很难泛起同情心,哪怕这个孩子很无辜。
  何嬷嬷摇头,“还不知呢,听说御医正在施针,保不保得住还未有消息。”
  她心有余悸,同样对这个孩子无感。
  “娘娘,你先歇一歇吧,如今你正是养身体是时候,莫要多搭理旁的事。”
  魏王妃及其腹中骨肉,是好是坏,她们也插不上手。这事儿只能怪皇后,若真没了,只能叹一声报应不爽。
  想必整个京城的贵妇,心底都是这么认为的,哪怕大家不吭声。
  “明天一早,肯定有消息出来的。”
  何嬷嬷一边说着,一边接过襁褓交给乳母,又搀扶主子躺下。
  纪婉青没有得到答案也不在意,她悬心许久也有些疲惫了,从善而流闭上眼眸。
  然而,也不用等到明日早上,等高煦傍晚回屋,她便知道了这事儿的最终结果了。
  “秦氏的胎保住了。”
  不幸中的万幸,秦采蓝怀孕已满三个月,胎坐稳了,且摔倒时还有个人肉垫子做缓冲,自己也拼命护着,因此当时情况虽颇为严重,但也没立即流产。
  高煦请求皇帝赐下的那两个御医,本是为了震慑以及防范,没想到魏王妃倒给用上了。
  也好在御医就在现场,不然等跑一趟太医署,说什么都晚了。
  本无皇帝口谕,任何人都无法劳动御医的,但情况特殊,那两个御医都是人精子,见状立即施救。二人聚精会神好几个时辰,秦采蓝的胎才堪堪保住。
  不过,这一摔实在很厉害,她从现在起都需要卧榻保胎,汤药不断。至于什么时候才能起来,这个得看情况。
  据小道消息称,那两个御医一脸凝重,保住胎后亦未见轻松,情况似乎不大乐观。
  高煦语气淡淡,显然仍相当不悦,“就在方才,秦氏被抬上车驾,回魏王府了。”
  皇宫不留外人住宿,但魏王妃是天子儿媳,情况特殊应能例外的。但问题是,半天时间过去了,皇帝并没有下口谕,赐御医跟进保胎工作。
  在皇宫,很多话不需要言明的,皇帝这是不满意了。
  皇后是了解昌平帝的,所以她不敢用药物,也不敢折腾大的幺蛾子,苦思冥想才弄了个芍药花香粉,搏那可能有的机会。
  她是国.母,要抱抱孩子,挺正常的,谁也挑不出错。这点子小事儿,当然不会上达天听,至于安哥儿若是中招,谁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呢?
  即便有怀疑,证据也早销毁了,船过水无痕。
  可惜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来了一个安乐大长公主,然后秦采蓝又出了意外,事情闹得太大,皇帝必然知道的。
  这幺蛾子是皇后起头的,帽子当然扣在她脑门上。
  昌平帝前脚赐下御医表态,后脚便当着整个京城的上层出了岔子,他深觉帝皇威严被挑衅,对坤宁宫尤为不满,怎可能还赐下御医?
  那两个御医通透,保住胎后立即走人,皇后也没敢留秦采蓝,只能赶在宫门落匙前,把人送回去了。
  纪婉青摸了摸安哥儿小脸,儿子黑琉璃般的眸子定定看她,她怜惜不已,也对魏王妃生不起太大同情心,只说了句,“好好养着,大约也能把孩子生下吧。”
  高煦冷哼一声,动了他的妻儿,就是动了他的逆鳞,他对魏王妃难免有迁怒,“皇后前后诸般动作,秦氏未必不察。”这女人也没多无辜。
  他声音冷冷,“孤已命林阳许驰加紧速度,尽快将坤宁宫连根拔起。”
  高煦说的,正是通敌信笺一事,纪婉青闻言安抚他,“殿下,此事已大有进展,想必很快就有消息。”
  他轻拍着咿呀叫唤的儿子,“嗯”地应了一声。
  事实上,夫妻二人都知道,通敌信笺一事已进入瓶颈,短时间内怕是很难有结果的。她说的话,不过是安慰之言。
  果然,当年那几个负责收殓的低级武将都找到后,查探展开,结果确实不如人意。
  东宫在暗暂且不说,皇后英国公等人在明,甚至把人拿了,严刑逼供,都依旧无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此事彻底陷入僵局,现在双方都努力寻找着突破口,先一步的,大概能将信笺收入囊中。
  高煦没有跟妻子说太多,只态度轻松的提几句,绝不打搅她调养身体。
  一晃眼大半个月过去了,纪婉青养得极好,面泛绯粉,精神奕奕,床上窝不住了,每天总得在屋里转悠几圈。
  就在这个当口,许驰突然从鞑靼传回一封信,让信笺一事出现了重大转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