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4 章
作者:
青雨梧桐 更新:2021-07-13 09:00 字数:3020
杜如晦抱着睡熟的和畅走出茶楼的时候, 正直中午, 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
今科有不少权贵子弟, 收买了主考官王季儒, 提前得知了考题!杜如晦回想着同年说的那些话, 一直回不过神来。
正在这时, 怀里和畅砸了砸嘴, 说了句梦话,惊醒了他。
杜如晦连忙将和畅送回了梁家,这才又出来, 去了和那几个同年相约的地点。
那里,已经聚着好几个人了,有几个杜如晦并不认识。
几人匆匆互相引见了一番。
这些同年皆是今科落榜了的, 面上神情皆是愤怒, 还因为恪守着君子三礼,而强将怒骂忍了下去。
“若不是那张保中在庆宴上喝多了酒, 将这事抖了出来, 只怕这无数的考生, 就要蒙受这天大的冤屈了!”
“这王季儒可是先皇开朝元老, 如今也还挂着宰相之名, 可谓是德高望重,此消息可准确?”
“这是可是那张保中亲口说出来的, 酒后吐真言,这话当场可不少人听到, 怎么可能会是有假?那张家人在那张保中说了没两句话, 就将他强行拖下去了。若是没这回事,他们为何不能坦坦荡荡地向天下学子解释?”
“那些个不学无术的,将你我挤下来,他们花银子就能考上,试问我们寒窗十余年又有何用?!”
此言一出,举座皆沉默了一瞬。
后忽有一人砸杯而起,“这科举为何而存在,就是为了让你我这等寒门学子能有同样的机会跃出农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我不相信皇上会坐视不理,我不相信我们大齐的官制,已经腐烂至此!诸位兄台,我出了这间茶肆,就要上宫门前告御状去!”说完他冷着脸,就要往门口冲去,被旁边人拉住了。
“赵兄!赵兄!这事要从长计议,你先别急!”
“......”
好说歹说,这人总算又气哼哼地坐下了。
这事波及到的学子不可谓不广,所有落榜的考生,这样一来,都有可能是因为前面的人,才被挤了下去,所以他们商量的,便是一方面收集证据,一方面去联系所有还在京的落榜考生。这事非要人多,才可能引起朝廷的重视,换句话说,才可能够上达天听。
杜如晦当晚回去,梁珩不出意外又来了他住的院子,两人年纪相差不多,也算志同道合,杜如晦也是博学多知,两人惺惺相惜。
当晚两人在一起下棋,梁珩明显感觉到杜如晦似乎有什么事,经常走神。
“如晦,有什么事吗?”梁珩问道。
杜如晦犹豫了一会儿,这事现在也还没有证据,那些主持的同年不知道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梁珩现在的处境他也知道,这事还是先不告诉梁珩。
杜如晦摇摇头,梁珩也没有追问。
接下来的几天,杜如晦每天带着和畅出去玩半天,剩下半天才到相约好的茶肆去,听事情进展。
也许唯一的证据就是所有考生的答卷了,可这卷子已经作为宗卷封起来了,他们不可能弄得到。
最后聚在一起的考生,一共二十余人。
商量来商量去都没有什么好办法,众人一致决定,采用一开始那个赵兄提出来的方法,告御状!
众人商量好了第二天趁着皇帝早朝的时候,便去宫门敲鼓告状。
杜如晦本来也是要随众人一起去告御状的,只是么没想到他晚上睡觉忘了关窗,半夜下雨吹起了风,他一下就感染了风寒。次日照料他的小厮见他一直没起身,敲门也没听到人应声,不得已撞了门进来,这才发现了面色潮红,全身发烫的杜如晦,躺在床上,已经烧得人事不知。
小厮吓了一大跳,连忙去请来了沈蓁蓁。
沈蓁蓁又连忙派人去请了大夫,忙乱了一早上,杜如晦才悠悠醒来,迷迷糊糊间,他想起了告御状的事来,就要下床穿衣裳,只是全身烧得无力,竟连起身也不能了。
杜如晦身体不大好,底子太弱,寒风一吹,就感染了风寒。
杜如晦无法,可沈蓁蓁是女眷,这事情他不便跟她说。杜如晦焦灼地等了一天,终于等到了梁珩散卯。
梁珩听闻杜如晦病了,就过来探望他。
“这事情,你怎么不早告诉我?”梁珩听完杜如晦的话,一下急起来。
杜如晦红着脸,不好将原因说出来。
梁珩在屋里走了两圈,这科举舞弊是大事,皇上绝不会坐视不理。可今天早朝如同往常一样,并没有异常。若是有人在宫门前敲鼓告御状,皇上怎么会不知道。
梁珩将这个告诉了杜如晦。
杜如晦睁大了眼睛,难道那些同年并没有去?
梁珩沉吟片刻,“我去打听打听看,你那些同年相聚的地方在哪里,我去看看。”
梁珩作为御史,这种事情,既然知道了,怎么可能会放任。也是杜如晦担心此事太大会牵连到梁珩,所以才决定有了证据的时候,再告诉梁珩。
梁珩先是去了杜如晦说的那间茶肆,茶肆已经关门了。
梁珩跟京兆尹那边的人并没有什么交情,他只好上了刘家的门,找刘致靖帮忙打听今天是否有一群书生去告状了。
刘致靖动作很快,京兆尹那边的意思是,今天是有一群书生想在宫门前闹事,已经被抓住,关起来了。
事情到了这里,谁都能看出猫腻了。
刘致靖听完梁珩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他是这个阶层的人,他知道,这个阶层的人有多排外,无论这个阶层里面的人在怎样明争暗斗,可当有别的在他们眼里视作低等阶层的人,想要试图挑战他们的权威,或者是想要拉下他们取而代之的时候,他们就会一致排外。
而梁珩,只有他自己。
刘致靖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说道:“梁兄,这件事,你别管了吧。”
梁珩惊异地看向刘致靖,他面色复杂,不敢直视他。
“这件事,表面上看,只有王季儒一个人。这个王季儒,现在也好像只是个闲散宰相,没什么实权。但是这个人,他是先朝元老,他做过很多科主考,门生可谓是遍布天下,梁兄,你...”
刘致靖没说完,可梁珩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梁珩也沉默了半晌,两人站在夜幕下,彼此都看不清对方的神色。
“这条路,很难,可是走过了,绝对不会后悔。”梁珩突然像是没头没脑一般说了一句,刘致靖莫名,看向他。
梁珩没有再说话,只是道了谢,便告辞了。
刘致靖立在原地,看着梁珩没入夜色中的疾行身影。他感觉他这一刻,才真正算作了解了梁珩。
他看着似乎只是个普通人,他也真的只是个普通人。可他又极不普通,因为他从未妥协过生而为人的原则。
次日早朝。
“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有...”
“臣有事启奏!”
中书令丁魏正想说自己有事启奏,就不知道被谁抢了先打断了!他颇为不满,就转过头,看看到底是谁敢和他抢话!
只见一个官小名气却大的,出了列,跪伏在地,正是梁珩。
齐策好久没怎么关注过梁珩了,这会见他站出来,便问道:“梁爱卿有何事?”
文武百官也凝神听了起来,这梁珩竟然敢抢在宰相前面说话,当真是要看看他说的是什么机国政要。
没想到梁珩却像说故事一般,说起了一个借住在他家的考生。
大多数官员想着这梁珩不会无故说起这个来,便也耐着性子听着,前面几个宰相却不乐意了,这还有这么多要事等着上奏呢,你梁珩说的那是什么破事,回头说完了正事就参你梁珩一本。
就在前面宰相想出言打断梁珩,却听梁珩话锋一转,说起了该考生落榜后,想不开跳河自尽。
这要是死什么平常人,谁也不敢拿到朝堂上说,可举人就不一样了,齐策对人才还是很重视的,每年科举都极为重视,这人没死还好,死了又在齐策面前说了,这小事说不得也变大了。
还好梁珩后又说这考生没事,众官员悄悄松了口气。
没成想梁珩下面说的话,就将他们所有人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梁珩语调不变,一一将他知道的事情都说了出来。金銮殿内,已经静得连掉根针都能听到了。
齐策良久没开腔,下面的百官也皆垂着头,盯着自己脚下。
终于,齐策开腔了。
“此事容后再议。”
死寂的金銮殿瞬间又活了过来,众臣上奏的上奏,附议的附议,谁都没有再多看一眼尚且跪倒在地的梁珩。
刘致靖站在离梁珩十步远的地方,看着梁珩良久才站起身来,缓缓地归了位。他背脊依然挺得笔直,面上也如常。
可刘致靖这一刻,却很想把殿上所有人的伪装撕下,让他们的丑恶直面皇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