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动
作者:
漫步长安 更新:2021-07-14 10:37 字数:5921
郁云慈轻叹一口气, 眼前的姑娘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在贞洁大于天的时代, 没有清白就是天大的罪过, 若是被他人知晓, 只有死路一条。
即便不死, 也是行尸走肉。
方氏以前想弄死原主, 用的就是这一招。比起卫姑娘, 原主差得太多,所以才会被人哄骗出京,落得那样的下场。
别人的帮忙都不过是辅助, 真正起作用的只能是当事人的意志。关于这一点,卫青英做得很好。
她看着那半大的姑娘上了轿子,那双落下轿帘的手纤细幼嫩。十多岁的女子, 身形单薄, 还未发育完全。
该死的成七!
若是单论成七的遭遇,亦是值得十分同情。原本应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国公府小姐, 却因为命格之说被养在山中道观。
换成任何一个人, 或许心里都有些不平衡。成七最不应该的就是把自己的痛苦加在别人的身上, 心灵扭曲到不希望别人过得好。
若任其发展下去, 不知还有残害多少人。
她眸色冰冷, 最后再看一眼国公府的大门。朱漆铜锁,隔绝了所有的繁华厚重。门口的石狮历经风雨, 威严依旧。
高门世家,内里有多少的龌龊不堪, 全都遮盖在锦绣荣华中。
良久, 她收回目光,钻进马车。传画放下帘子,马车便摇晃行驶起来。
这一路,倒还算太平。
马车停在侯府门口,她才下马车,就看到斜角落里冲出一个女子。传画立马挡在她的前面,那女子二话不说,跪在她的面前。
“表嫂,求你救救环佩!”
定晴一看,原是陆环佩。
郁云慈有一段时间没见此女,差点都想不起来。陆环佩消瘦了不少,面相带一些刻薄,看衣服的样式也是以前的,浆洗得有些发白。
“起来说话吧。”
“表嫂不同意,环佩就不起来。”
郁云慈一听,冷笑一笑。敢情都当自己是软柿子?不起来拉倒,愿跪多久跪多久。
陆环佩见她不吃这套,人正往门内走,大惊失色,连忙起来,“表嫂,你可一定要求我啊!我大伯要把我嫁给县令的傻儿子。”
“你娘呢,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娘为何不替你作主?”
“我娘…”陆环佩支吾着,“我娘病了…”
病了又不是死了,哪里就说不了话。
不是郁云慈心狠,实是在杜氏母女太可恶,自己可不是以德报怨的性子。没得那么贱皮子,当圣母去帮曾经想害死自己的人。
“哦,既然病了,请大夫便是,来侯府做什么?你身为女儿,不在家中侍疾,反倒在外面乱跑,实在是不孝。”
“表嫂!”陆环佩喊起来,“先前因为你的缘故,害得大家都误会我和沈少爷有染。哪里知道沈少爷居然不肯娶我,执意要退亲。我大伯得了他的好处,私下做主退亲,还要将我嫁给一个傻子。你若是不管我,我就豁出去,赖在侯府不走!”
真是给她脸了!
郁云慈头未回,冷冷地丢下一句,“随你便!”
“表嫂,你要是不帮我,我就嚷嚷和表哥的事情,我是表哥的人…”
陆环佩得意地喊着,不想郁云慈回过头来,眉宇间不见怒色,却是森森的冷意。她得意的表情僵在脸上,在对方的目光中渐渐心虚。
“我不过是说说而已,只要表嫂能帮我…”
“滚!”
郁云慈截断她的话,“你若是脏了侯府的地,我就把你丢到顺天府的大牢。我看到时候,一个沾了牢中晦气的女子,只怕是连傻子都不愿意娶。”
“你好毒的心,若不是你…我何至于落到今天的地步。你善妒不容人,连女眷表亲都容不下,你可知道自己犯的是七出之罪。若是有点羞耻的,要么痛改前非,大度容人,要么愧疚难安,自请下堂。”
“我如何行事,不需要一个外人来教。你若是执意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陆环佩见她并未大怒,以为她是在心虚,越发的想着要以此为要挟捞够好处。若是能再次进侯府,更是再好不过。
“表嫂,你莫嘴硬,世上没有一个男人不爱新鲜的颜色。表哥身份尊贵,怎么能守着你一个人过日子。若真是那样,只怕会招来虽人的耻笑。你…”
郁云慈彻底没了耐心,本来在国公府有过那么一遭,心情已是差到极点。再加上这不知死活的陆环佩,居然异想天开地威胁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打!”她大喝一声,“你们给我听好了,但凡是这女子再出现,莫要顾及她是女子,见一次打一次,我重重有赏!”
话音一落,守门的侍卫相视一眼,拿着棍子就冲了过来。
陆环佩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远,到底跑得没有男子快,身上挨了几棍子。
一直跑到无人处,才停下来喘气。心里迟疑着,世上怎么会有如此粗俗的女子,偏生还贵为侯夫人。
她一定要把姓郁的真面目说给大家听,让大家看看,锦安侯府的夫人是个什么货色!
想法是好的,只是人还未走出巷子,就被来寻她的陆家大伯给捉走了。
陆家大伯是个奸滑的,还是个雁过拔毛的性子。无论是与沈绍陵退亲还与县令的傻儿子订亲,他都得够了好处。
所以陆环佩来京中时,他没有阻止。
他盘算着,要是陆环佩再攀上侯府,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他没想到,原来在侯夫人的面前,这个侄女如此没脸。正好,把她嫁去县令家,也不会有人替她出头。
在暗处看到一切的侍卫回府后,把事情禀报到郁云慈那里。
郁云慈摇了摇头,再一次觉得陆环佩很蠢。要是杜氏母女一开始服软,少些算计,说不定自己还真会替对方寻一个差不多的人家。
可是,她们看不清,一味是索取。
最后咎由自取,落到现在的下场,根本不值得同情。
她洗沐换衣后,与檀锦一起用了晚膳。
小家伙懂事乖巧,看得她心里发软。成国公府那种本来就不纯粹的亲情不要也罢,她还有锦儿,还有侯爷。
真心相待的人,一两个足矣。
她不太好生养,但柳神医说一定能治好她。所以她就没有再提认养锦儿的事情,万一现在认下,自己以后又生了儿子。
不光是锦儿身份变得尴尬,便是亲生儿子也会诸多不满。与其让人先有希望再失望,还不如暂且压下,等以后再说。
用完饭后,她考校了一下锦儿的学业。
檀锦被高氏带走后,她一人坐在内室中。烛火摇曳,火苗上下跳窜着。她从笸箩中拿出剪刀,小心地剪着过长的灯芯。
古代的生活,相比之前,自是有些无聊。
可是她却适应得很好,便是一人独坐,看上一两页书,听听外面的虫鸣,别有一番情趣。现已入秋,虫鸣渐稀。
原主确实留下许多的麻烦,到目前为止,真正的隐患方氏母女已经死了。沈绍陵那么毒蛇的毒牙已拔,以后也害不到她。
唯有成七那个不确定的,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在暗处阴人。
她长叹一口气,亲人又如何?利字当前,如果她不是侯府的夫人,只怕范氏根本就不会另眼相看。
书中原主之死,其中有一定有这些所谓亲人冷眼旁观的因素。
想过几天安稳日子怎么如此的难?
还不如在山谷被困的那几天,虽然简陋,可胜在那处只有他们夫妻二人相依为命。没有外界纷扰,没有这些令人心烦的算计。
简简单单的,反倒自在。
一想到那个男人,精神为之一震。
世间许多的不如意,似乎都没那么难以忍受。至少无论身处怎么样的困境,她知道有他在,一切都会迎难而解。
所以,她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个男人,好好地过日子。
猛然间,她想起一事。
似乎昨夜起,大姨妈就走了。
所以…似乎可以这样那样了…
一想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方才萦绕在心间的淡淡思绪散得干干净净。有什么能比得上自己的幸福,如果有,那一定是更幸福。
准备是早有的,想想都有些羞涩。
她翻出早备好的情趣睡衣,虽是按照古代衣物改良的,但一想到手中的衣物被男人扯烂成碎布的模样,还是止不住脸红心跳。
幻想了无数次的事情,今夜真的要实现吗?
她捂住自己的脸颊,抱着衣物,在床上打了一个滚。仰躺着,盯着红色的帐顶,想象着不久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呼吸急促起来。
要死了!
自己何曾有过如此春心荡漾的时候?简直是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仅是想想,都软了身子,恨不得良宵快到,得偿所愿。
侧头一看,沙漏还在缓慢地流逝着。
看样子,戊时快过。
他是不是该回来了?
她慌忙坐起来,一时间,竟不知要做些什么好。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跳得厉害,像是要蹦出来似的。
那边贤王离开国公府后,径直进宫。
晚膳时被留下,在朝月宫陪安妃用膳。
安妃很是意外,显儿封王分府后,极少进宫来与她一起进膳。这次竟然没有提前知会一声,就直接进了宫。
她满心欢喜,一直不停地劝着菜。
赵显一肚子的疑惑和问题,在她慈爱的笑容下,全部咽下去。只能吃着她夹的菜,颇有些食不知味。
一顿饭吃得没滋没味,赵显先搁了筷子。
宫人们把几乎未怎么动的菜撤下去,安妃招呼儿子一起坐下。
“你今日能来看母妃,母妃很是欣慰。最近你都在忙些什么,奴才们侍候得可精心?”
赵显看着母妃年轻娇好的面容,这张脸与另一张脸重合,两人长得很像,却是完全不同的性子。
母妃温婉大气,而景夫人随意洒脱,甚至可以说爱憎分明。
今日在国公府发生的事情,他便是不去查,也知道绝不是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仅是一个道姑临时起意的爱才之心。
然而,唯有这个解释最不伤根本,也不会连累国公府的名声。
“母妃,今日儿臣在国公府时,发生了一件怪事……”
“哦?”安妃眉眼温和,“可否和母妃说说?”
赵显点头,他本就是来说这件事情的。
“七姨举办花会,锦安侯夫人在邀请之列。儿臣恰巧经过,被一丛花草迷了眼,一时忘记离开。后来花会散场,客人们依次出来,却不见锦安侯夫人及卫姑娘,还有成家的玉缨表姐。”
安妃温和的笑意淡下去,示意他往下讲。
他清清嗓子,“怪就怪在儿臣一直就在外边,并没有看到任何人出来过。而七姨一口咬定人提前离开,儿臣心中疑惑,便随意命人问了一下。一问之下,发现锦安侯夫人并没有出府。心里觉得有些不对,却说不出为什么,于是请外祖母过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安妃的脸色。安妃脸上的笑意已全部消褪,取而代之是严肃认真的表情。
“结果一查之下,才知是七姨身边的元贞仙姑作祟,私自把锦安侯夫人等人关进密室。儿臣好奇的是为何在七姨的屋子里会有密室,且似乎外祖母并不清楚,但七姨和她师父却了如指掌。”
安妃垂下眼眸,那间密室居然被人发现了?
早知如此,就应该将那处堵上。
“那屋子怎么会有密室?本宫竟是半点不知情。”
“母妃没有发现过吗?”
安妃摇着头,皱起眉来,似乎在回想什么,“本宫记得那座院子以前一直是你大姨母的住处,后来你大姨母出嫁,那里就空下来。母妃也在进宫前一年多才搬进去的,时日太短,根本就没发现什么密室。”
“原来如此。”
赵显松口气,他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怀疑母妃。至于怀疑什么,他又说不上来。
现在听到母妃这般说法,只觉得放心。
安妃轻抿着茶水,像是很担忧,“无缘无故被人关在密室中,锦安侯夫人很生气吧?”
“那元贞先是迷晕她们,再挪进密室的。景夫人出来后脸上并没有多大的气愤,只是对国公府的疏忽有些不满。这次是有惊无险,万一下次碰到心怀不轨之人,真的做出什么事,后果不堪设想。”
“能有什么事,国公府又不是龙潭虎穴?”
赵显有些不赞同母妃的说法,听母妃的言外之意,似乎也以为事情就像元贞说的那么简单。若事情真是那么简单就好了,他隐隐觉得不安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要呼之欲出,令人害怕。
那间密室就像一道口子,开在深渊的入口处。只要顺着口子往里探,就能窥到恐惧的真相。真相是什么,他想一探究竟,又害怕超出自己的认知。
少年的心纠结着,莫名烦躁起来。
安妃替他倒了一杯水,推到他的面前,“显儿是不是最近学业太累,心火有些旺。母妃自小在国公府里长大,府里有什么再没有人比母妃更清楚。若是母妃想得不差,那密室不过是你大姨母以前在闺阁中弄出来的。”
她笑了一下,神色有些怀念,“你没有见过你那位姨母,可是一位书痴。她看起书来,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搅的。母妃想着,或许她是想彻底清静,所以弄出一间密室来做书房。若是母妃猜得不差,那密室是不是书房起居室的模样?”
赵显回忆一下,密室中确实布置简单不失素雅,有床有书柜,似乎真是书房起居室的样子。
“没错。”
“那就错不了,定然是她图清静,自己给自己找的看书之所。”
赵显腼腆一笑,“是儿臣想得太多。”
安妃重新露出温婉的笑,“多虑多思是好事,但若是因着一件简单的事情,往复杂里想去,越想只会让自己困于窄小的眼界。适当之时,应放眼全局,大局稳固,才是正理。”
母妃教诲,赵显向来受用。
他细思着母妃的话,深感受教。
夜色渐深,他不能久留深宫,于是起身告辞。
前脚出宫,后脚正康就摆驾到朝月宫。
“刚才显儿来过?”正康帝看着桌子上的杯子,随意地问道。
“嗯,他刚走。”安妃说着,替正康帝去掉身上的明黄披风,“你们父子二人像约好似的,一个才走,另一个就进门。”
她语气略带随意,似嗔还怪。
正康帝眼底泛起笑意,“这小子,许是怕朕考他,跑得比兔子还快。”
“哪有说自己儿子是兔子的,他生来就是龙子,能腾云驾雾,翱翔九天。陛下如此说亲儿,实在是太过埋汰。”
听到爱妃的抱怨,正康帝不怒反笑,“爱妃言之有理,是朕说错了。那么请问爱妃,你家那条龙,进宫可带了五彩祥云?”
安妃被他逗得“扑嗤”一笑,原本就绝美的脸,像朵盛开的芙蓉,泛起粉色的红晕。
正康帝看得有些痴,如此佳人,值得他费尽心思。
他拥她入怀,倒在榻上,自是一番缠绵云雨。
临要沉睡之际,他的手还有一下没一下地抚着怀中女人。安妃埋首在他的怀中,目光微冷,似呓语般道:“陛下,那长济街宅子里的暗道该封了吧。”
正康帝的手一停,眼睛猛地睁开,复又闭上,淡淡地“嗯”一声。
侯府内的小路上,一道修长的身影正一路疾行。月朗星稀,朦胧的月色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忽而投在地上,忽而穿树越草。
他的脸上,冷眉如刀。
远处的灯火,驱散了他心里的寒冷。在那有灯光的屋子里,还有他的妻子。此时她必是还在等他,然后一起入眠。
心下一动,脚步生风。
是以,景修玄怀着满腔的火热回到内室时,看到的只是他的妻子睡得香甜的小脸。他轻叹一声,蹑手蹑脚地自行洗漱一番。
待他重回内室时,只见床上的纱帐已经放下。
心下狐疑,方才明明记得纱帐是挂在两边帐钩上的。
剑眉微蹙,慢慢地走过去,撩起纱帐。一看帐内的情景,立马血脉贲张,所有的镇定和冷静都抛到九霄云外。
大床上,刚还睡着人的正朝他抛着媚眼,媚眼含情,春水盈波。
原本中规中矩的白色寝衣换成大红的纱衣,薄薄的一层罩在身上,能看清里面绣着鸳鸯戏水的翠色肚兜。
那肚兜的样式更是大胆,堪堪裹住两团饱满,细细的带子绕在颈间,衬着莹白的肌肤,更添魅惑。
她侧卧在锦被之上,一只玉腿露在红纱之外,欺雪赛霜。
更要人命的是,玉腿朝帐外伸过来,用脚勾着他,试图往床上带。那玉足白嫩,脚趾微蜷着,指甲粉嫩透亮。
如此香艳美景,若是还能忍住,怕也离血气破体而亡不远了。
他一把捉住那只腿,就势上床。
床上的妖精立马缠上来,紧紧地贴着他…
窗外的月亮冷清清地照着,不知何起时,虫儿都进入梦乡,不再鸣叫。唯有暗香浮动中的一对有情人,还孜孜不倦地彼此交融,成为一体。
不知是夜色醉人,还是香气迷人。
便是沉睡的虫儿,都仿佛感觉春天的再一次复苏。
夜雾中的花草,渐渐在自己的叶子上凝结水气,最终结成一滴滴晶莹的露珠,堪堪地挂着,等待着朝阳的升起。
静谧,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