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蜜
作者:
漫步长安 更新:2021-07-14 10:37 字数:6268
河中的画舫悠悠地荡着, 阵阵婉转的歌声飘来, 五分娇媚五分哀愁。丝丝地听入耳, 挠过人的心窝, 勾起无边的遐想。待想去抓住点什么, 又随风散在江月中。
月光洒在水面上, 波光粼粼。
花灯在水中飘着, 渐渐远去。
郁云慈想了想,再次蹲下。把那搁在水草中的花灯推向水中,用手在河边划着, 让那花灯重新启航,与其它的花灯一起,随流水而向东去。
希望河灯的主人能如愿, 逃开世俗的束缚, 做一个闲云野鹤的逍遥隐士。
回望那毓秀楼,只看到高阁尖顶。
良辰美景, 那布置一新的新房之中, 哪里有宁王的身影。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惊喜的程六, 以及脸色白了几白的小香玉。
“那位公子呢?”
方才那俊美的公子说去去就来, 怎么换成了眼前的男人?
六公子长得不差, 可是比起与她牵手进洞房的那位,生生差了一大截。且她自小见惯各色男子, 是贵是贱一眼能分出。
之前的那位公子通身贵气,肯定是京中了不得的人物。
她认识六公子, 以前天天来捧她的场。听说是大官家的公子, 身世不俗。但是哪个少女不爱俏郎君,何况是肌肤相亲春宵一度。
“娘子说的那位公子是为夫的朋友,他出价买下娘子的初夜,就是要送给为夫。来吧,小美人儿,春宵苦短,我们安置吧。”
程六说着,去搂床上的美人。
小香玉咬着唇,一脸的失望。再是失望,却知身不由己。六公子虽然不如那公子,也算得上是不错的人选。她挤出一抹娇笑,柔弱无骨地倒在程六的怀中。
外面的程八皱着眉头,不知宁王玩的是哪一出。可是自家六哥被美色冲昏头,一听有这样的好事,不曾有半刻的思量,直接撇下她钻进洞房。
“这位公子,您怎么在外面偷听壁角?我们阁里的姑娘多的是,要不给您来上一位,保证您满意,天天念着咱毓秀阁的好。”
老鸨挥着帕子走近,上下打量着程八,眼里冒着光,仿佛看到一堆银子。
程八闻不惯她身上的浓重的脂粉味,昂着头哼一声,转身下了阁楼。
老鸨惋惜地摇着头,一想到今天的进账,又笑开了花。连忙回到自己的屋子,把那一万一千两银票再次拿出来,认真地看一遍。
街市中,行人少了一些,许多人都相伴去放河灯。放眼放去,河面上灯光点点,随波荡漾着,如万家灯火,繁星闪烁。
程八漫无目的地走着,暗骂自己的六哥见色忘妹。
“程八…公子。”
一道尖细的声音唤着她,她扭过头,便看到一位绀青色常服的男子,神色严肃,长相俊朗。似乎是看到她一身的男装,微有些不喜,眉头紧锁。
“殿下。”
她低低地唤着,行着礼。
赵临嗯了一声,抬头看向她身后不远的毓秀阁,露出不赞同的眼神。
“不是殿下想的那样,臣女是来看热闹的。”
“女子本应恪守本分,安于内宅。程八小姐一介女子抛头露面已是不妥,且还打扮得如此出格,全然不顾自己是待嫁之身。若是传到侯府耳中,丢脸的可不是你一人,便是整个司马府都跟着蒙羞,你可知?”
程八头有些大,太子惯爱训人,逮谁训谁。
论辈份,自己可是太子的小姨。但谁让他是君,而程家是臣子。她再是不满,也得低着头诺诺应下。
“孤听说这花楼里今日弄出什么招亲之事,你可知情?”
“略知一二。”
她六哥还在里面消受美人恩,她哪里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是太子一向立身清正,怎么会关心风月之事。
太子被她的眼神看着,眼睛一眯。这个蠢货,话都听不懂。指望她能顺着自己的意思说出些什么,怕是不能的。
“应亲之人,可是你认识的?”
程八惊讶地眨了一下眼,更是纳闷太子殿下的问话。
赵临恼怒,恨不得弄死这蠢东西。自己话说到这个地步,对方还是一脸的白痴相。难怪司马府会放弃她,当真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殿下,奴才听说二殿下今日就在毓秀阁。”一个太监低语道。
“当真?”赵临眼一沉,恨铁不成钢地道:“真是不像话,越发的胡来。”
他一甩袍子,沉着脸朝毓秀阁走去。程八嘴张了张,不知要说什么好,只能乖乖地跟上。希望等下太子殿下看到六哥时,不要生气。
转念一想,就六哥那性子,一天不被骂,怕是还痒得难受。让太子殿下骂骂也好,省得他一看到美人,就走不动路。
老鸨看到赵临,眼前一亮。
这公子,一看就是非富即贵。
赵临避开她,由着太监挡在身前。太监问道:“今日的新房在哪里,快引我们主子过去。”
“哎哟,爷,可真是不巧,今儿个我们小香玉已经与人入了洞房,若不然您过一个月再来,到时候我们阁里还有另一位姑娘要出嫁。”
“闭上你的嘴,我们公子岂是那等寻花问柳之人。快些带路,否则有你好果子吃。”
老鸨是见惯世面的人,一听太监说话的口气,还有声音,像是明白些什么。刷得跟白灰墙似的脸变得越发的惨白,碎粉都开始往下掉。
哪里还敢说些艳语,忙把他们引到新房。
“爷,就是这里了。”
赵临看着房门口横批上的花好月圆四个字,眸色冰冷。
老鸨贴在门上,大声喊着,“乖女儿,女婿家里来人了,快些开门吧。”
程八正搂着小香玉完事一回,还想着重振雄风来个梅开二度。就听到那不长眼的老鸨在房门外叽叽歪歪,心下大为不快。
什么娘家人?
必是小八等得心急,在催自己。
小八真是越发的没羞没臊,一个姑娘家不知乖乖地躲远些,还不知趣地来三催四催。改明儿可得好好说说,让她知道男女有别。
“官人,您不出去看看?”
小香玉要起身,又被程六给压在床上。
“不必理会。”
外面的老鸨又开始拍门,见里面毫无应答,有些生气。
“那个…家里真来人了,你快出来吧。”程八在后面喊着,里面的程六一听,在心里骂了一句,一拉喜帐,抱着小香玉朝床里滚去。
还是没人回应,程八摊手,“他许是正在兴头上。”
赵临眼眸微冷,若不是有外人在,非得好好训她一顿不可。一个姑娘家,说什么兴头,太过粗俗。
那太监接收到主子的眼神,对老鸨道,“我们主子有急事,你命人把门撞开。”
“这…不好吧,打扰别人洞房那可是折寿的…”
老鸨的话音消失在递过来的一叠银票中,脸上立马笑得像一朵花,“为了爷,便是折寿又何妨?”
招来几个护院,一把撞开新房的门。
门应声而倒时,程八立刻捂上眼睛,她真怕看到什么不该看的。
床里的两人听到声响,只来得慌张用被子裹住身体。程六惊吓过后,心头火起。一把扯开纱帐,正欲破口大骂。
不想看到一个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哪里还骂得出半个字。
不说是他吃惊,赵临亦是心头震惊。
怎么会是程六,不应该是二皇弟吗?
“怎么是你,老二呢?”
程六看着在门口伸头缩脑的老鸨,支吾着,“二爷说是送一个大礼给我……”
赵临冷着脸,二皇弟真是奸滑。再一看蔫头耷脑的程六,和白痴一般的程八,暗骂一声两个蠢货。
尤其是程八,脑子蠢,还拎不清。若是她早些说新房的是程六,自己何必跑一趟。当真是蠢到没边,也就只能送到方家做个弃子。
“既然是二爷送的大礼,你就好好享用吧。”
他拂袖,起身离开。
程六看着床里边眼珠子乱转的小香玉,还有破倒在地的房门,有些欲哭无泪。殿下说得真是轻巧,这般光景,让他如何继续。
刚才那一吓,吓得他立马瘫软,怕是有好长一段时间都对女人提不起兴致。
他胡乱地套上衣服,小香玉缩在床上,娇怯怯地问,“官人,你去哪里?”
“香玉姑娘,今日有急事,明天我再来找你。”
说完,他系好腰带,巴巴地跟上去。
赶上程八,小声地埋怨着,“殿下来找我,你怎么不早说?”
程八翻了一个白眼,她心里还有气呢。六哥一听要和小香玉圆房,根本就不管自己。若不是她现在得知真正的身世有些底气不足,回去非得好好告一状不可。
“都说了家里来人,你偏不信,怪谁?”
“还能怪谁,当然是怪你。什么家里来人,你话都不说清楚,我以为是你。”程六咬着牙,气她太不机灵。成天耍凶斗狠,关键时候屁都没用。
程八嘟起嘴,六哥真是糊涂,太子殿下一看就是不想惊动任何人。她怎么能说出殿下的身份?这么一想,更是来气,转过头哼一声,不理他。
他腆着脸,小跑几步,跟在赵临的身后。
赵临脸色难看,不想搭理他。生怕多看一眼,就忍不住弄死这两个蠢东西。
一行人走着,恰巧艘画舫靠岸,上面走下来一位风度翩翩的锦衣公子,正是他们要找的宁王赵乾。
赵乾先是吃惊,尔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意,桃花眼忽闪闪的,自成风流。
“今日吹的是什么风,居然会在这里碰到大哥。”
赵临瞳孔一缩,煞有其事地道:“今日是东南风,凤凰东南去,散鸟依依别。”
“大哥好雅兴,出口成章。弟夜游花江,亦有感而发。春江花月空离镜,错付流水东南去。”
程八听得云里雾里,虽然听不懂他们诗里的意思。但较劲的气氛她还能感受得到,她后知后觉地想着,或许太子殿下今天是来揭宁王的丑。
谁知阴差阳错,宁王把小香玉让给了六哥。
程六比她要精明一些,前后一想,就明白今日太子殿下会何会出宫。也明白宁王殿下为何会把小香玉送给自己。
自己这是被美色冲昏头,捅了大篓子,坏了太子殿下的计划。立马想到自家父亲的怒吼,后背开始发凉。
江风一吹,冷汗渐冰。
“两位殿下,今日难得遇上,若不然臣做东,请您二位略饮一杯?”
赵临直接无视他的提议,冷冷地看他一眼,看得他心里起毛。
宁王低低一笑,挑了一下桃花眼,道:“程六公子的好意,本王心领。今日本王喝得有点多,不如改日再聚。”
程六讷讷,不敢再劝。
一行人朝前走着,一个宁王已是够出色,再加上一个贵气逼人的太子殿下。就算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路人却不由自主地避让。
景修玄和郁云慈两人在何边略停留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江风徐徐,灯火点点。
“侯爷,景色真美。”
郁云慈有感而发,听着路人的欢声笑语。太平盛世,岁月静好,说的应是这种气氛。她侧过头,看着身边的男人。
“侯…”
爷字未出口,人就被拉到边上,闪进一个胡同中。
胡同口不大,她被男人圈在怀中。他的双臂包着她,将她围得严严实实。她闻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头顶着他的下颔。
“怎么了?”
她轻声问着。
景修玄眸色幽暗,道:“是太子和宁王。”
太子?
她的脑海中搜寻出这么一号人物,上次在方太后的寿诞有过一面之缘。依稀记得是一个很稳重的男子,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温热的香气喷在他的脖间,怀中的女子踮着脚,声音压得低,恨不得贴到他的皮肤上。热气拂过的皮肤处一片酥痒,一直延伸到某个地方。
他的身体贴紧,将她抵在墙上。
“你猜?”
声音几乎是挤出来的,低哑暗沉。
她心颤了颤,感受着他身上肌肉的张力。长睫毛忽闪着,动人心弦。有什么甜蜜蜜的东西在两人的鼻息间流转着,恨不得抵死缠绵。
“有人要跳楼了!”
“小香玉姑娘要跳楼了!”
有人高喊着,太子和宁王脸色都是一变,程八和程六跟着变脸。想都没有想,众人转身朝毓秀阁走去。
胡同中的夫妇二人姿势不变,交换着眼神。
她眸中的痴迷慢慢散去,眼神渐渐清明。
“侯爷,我们去看看吧。”
此事有些蹊跷,她记得今日买下小香玉的人是宁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小香玉闹着要死要活的?
太子的出现令人意外,若说是碰巧,只怕她都不相信。
景修玄身体一起,牵着她的手,从胡同中慢慢走出来。
毓秀阁的楼顶上,斜面的青瓦中,小香玉颤危危地坐着。她衣裳有些乱,发髻歪斜,一看就是将将经历过那不可言说之事。
“乖女儿,你别哭啊。谁敢欺负你,你快告诉娘,娘一定替你做主。你快点下来,万一脚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鸨心急地喊着,生怕楼顶上的人掉下来。
“娘…女儿没脸见人了。官人必是对女儿不满意,才一圆房…就弃女儿而去。女儿有愧娘的悉心教导,连个男人都留不住,以后还怎么见人?”
原来是没留住男人,所以才爬到楼顶寻死觅活的。
郁云慈想着,小声嘀咕,“那么高的楼,也没个梯子什么的,她是怎么爬上去的?”
身边的男子闻言,给了她一个赞赏的眼神。
她眼睛一亮,问道:“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他不语,轻轻地抚了一下她的发。
“乖女儿,我那好女婿一看就是重情重义的,不会丢下你不管。一定是家中有急事,来不及与你细说,走得匆忙。”
老鸨劝着,手举得高高的,好像要接住随时跳下的人。
“呜…呜…娘骗我,他哪里有急事,分明和别人一样站在下面,看我的笑话…”
程六很尴尬,两位殿下在前面,他实在是不敢站出来。说一声自己就是小香玉的男人,犹豫间,就看到程八鄙视的眼神。
那老鸨一听人在现场,忙瞪着眼,在人群中巡睃着。待看到程六,眼前大亮,快步朝这边走来。
所有人的视线都跟着她,看到她停在程六的面前。
“好女婿,你果然在此?”
有人认出宁王的衣服,开始窃窃私语。
“妈妈,你莫不是认错了人,我怎么记得那位公子才是你的好女婿。”
“哪里会认错,错不了的。这是我的好女婿,另一位嘛,是好女婿的家里人。”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的眼神,必是年轻的公子买下小香玉,送给自己的兄长。一时间,说什么的都有,倒是把楼顶的小香玉给忘得一干二净。
等听到嘤嘤的哭声,再看到阁楼顶上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有人心里怜惜着,出声安慰。
“美人儿莫哭,明日哥哥必拔得头筹,好生呵护你。”
小香玉哭得更加大声。
程六被老鸨拉出来,一把扯到最前面,对上面喊道:“乖女儿,你看,这是谁来了。娘说过新姑父可是怜香惜玉的主,哪里会嫌弃你。你说是不是啊,公子?”
“是…”
听到程六的回答,小香玉才破涕为笑,嗔怪着,泪又流下来。
程六恨不得抱着她在怀里好生安慰一番,碍于两位殿下在,只得生生忍住。和老鸨一起劝说小香玉,小香玉得了台阶,自是愿意下来。
正在此时,突逢变故。
小香玉的身体一滑,直直地掉下来。
老鸨惊呼一声,程六人已行动。但发生得太突然,一个错手没有接住,小香玉的身体砸在他的面前。
脸朝下,血很快晕开,一动不动。
他大着胆子,往前探着鼻息。
没有任何的气息,只摸到一手的鲜血。
“啊!死人了!”
老鸨高喊着,惊慌失措地走近,大哭起来,“我的乖女儿啊,娘一把屎一把尿地把你拉扯大。你吃的喝的,都是最好的,你说要给娘养老,娘还指望着那一天…你怎么能如此狠心,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这场变故来得太突然,程六都傻了。
听到老鸨的哭声,才后知后觉地拼命擦拭着手上的血迹。身体不由自主往后退着,却不想一把被人抓住。
“新女婿,你可不能走,你要给我一个公道…”
宁王眯起眼,桃花眼里全是严肃。
“大哥,此事,你看要如何处置?”
程六是程家人,事关司马府的名声。若是传扬出去,别人会说程六玩弄烟花女子,始乱终弃,才害得小香玉跳楼自尽。
太子焉能不知,看向宁王的眼神带着深意。
“此事程家会处置。”
程八脑子有些懵,眼见着一个活生生和人死在面前。饶是她平日里喜欢喊打喊杀的都有些不适。
但那小香玉自己摔死的,跟六哥有什么关系?
“你这妈妈好生无礼,你的姑娘自己摔死的,与我六哥有什么关系?”
老鸨一看是她,哭得更加大声,“你们有权有势…我们不敢招惹,可是我女儿是一条活生生的命啊,没得让你们如此作践的…”
“什么女儿?你女儿多了去,哪个是你亲生的。你这老货,不就是想讹银子,说吧,你要多少,本公子给你!”
程八说着,扯了一下还在发呆的程六。
程六醒过神来,虽然有些可惜香消玉殒的美人儿,但为今之计,趁早脱身为好。
“没错,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你们欺人太甚,害死我女儿,还如此张狂!”
太子听到这里,心里隐约知道自己算计别人,反倒被别人将计就计。他看向二皇子的眼神越发的高深,表情却是丝毫不变。
他朝身边的人使个眼色,那人离开。很快来了十几个侍卫,把围观的人全部驱散。人群散开,在外围的景修玄夫妇现出身形。
“今夜倒是热闹,锦安侯也来此赏景。”
太子说着,看了一眼郁云慈。
夫妻二人一起行礼,并未多言,便告辞离开。
“今夜这场,可是大戏。”坐到马车中,郁云慈悠悠地来一句。
只可惜那个叫小香玉的姑娘,本以为能凭着姿色傍上一位富家公子,谁能想到最后却丢了性命。
景修玄勾起嘴角,连她都能看出来,可不就是一出大戏。
一出真正的大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