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望
作者:漫步长安      更新:2021-07-14 10:37      字数:5906
  街市上, 酒楼铺子林立, 两边亦有一些卖着小吃的摊贩。还有占着空地搭摆上四方桌子和长凳的茶棚。
  郁云慈四下打量着, 这个茶棚略简。原木的桌凳, 还有旁边两个泥炉子, 一个烧水, 一个在蒸着茶点。
  虽然提供的食物简单, 可是每张桌子都坐了人,甚至棚子外面还有搬着凳子来坐的人。她收回视线,狐疑地看着身边的男人。
  今日这是怎么了?
  一大早就拉着她出门, 也不说去哪里,就说是随意逛逛。她还想着是逛什么铺子,哪里想到他居然把她带到街边摊子。
  以他们的身份, 就算穿得再普通, 与这个茶棚也是格格不入的。
  而且他的长相气度,一看就不是平头百姓。便是她自己, 怎么看也不像是市井出来的女子。这一会儿, 她就感觉棚子里的人都在偷偷打量着他们。
  “夫君…”她轻轻地扯着他的衣裙, 为怕别人听到, 连侯爷二字都不敢唤, 生怕引起不必要的骚动。
  他轻轻握着她的手,眼神安抚。
  她其实是无所谓的, 倒不是怕别人看,而是被人盯着, 有些浑身不自在。同时心里纳闷着, 他怎么会带自己坐到路边棚子里?
  “客官,你们慢用。”
  茶棚的老板端着两盘刚出笼的糕点,摆在他们的桌上。
  糕点是普通的白糖糕,还有一盘桂花糕,闻起来香气扑鼻。这个茶棚能开得下去,一定是自己的独到之处。
  比如说美味的糕点。
  过了一会儿,她知道自己错了。
  只见茶棚正中的桌子前,不知何时坐着一会花白胡须的老者。刚才她还有些不解那桌子是做什么用的,眼下倒是明白过来。
  敢情老者是个说书的。
  她恍然想起有一次自己和侯爷在酒楼吃饭时,似乎就听见外面传来说书声,原来就是这个茶棚传过去的。
  “你怎么会想起带我来听人说书?”她压低声音问道。
  他不语,眼神深邃。
  很快,说书人一拍醒木,茶棚里安静下来。
  “上回说到匡长风…”
  说书人说的还是匡长风的故事,茶棚里的人都竖耳认真听着。英雄的故事,就算是听了一百遍,也还是同样的热血沸腾,何况是在娱乐匮乏的古代。
  感觉没有人再打量自己,她放松下来,开始认真听故事。茶水自然是有些粗涩的,但好在糕点不错,香糯可口。
  一个回合后,说书人停顿休息。
  景修玄便拉着她出了茶棚,他们一走,茶棚的老板也松了口气。
  他们市井小民,就算再没眼色,也能看出那对夫妻身份不凡。那样富贵的人坐在茶棚里,其他的客人都很拘谨。
  走了一段路,她心里觉得更加的纳闷。
  “侯爷,我们还要去哪里?”
  他不语,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马车。
  “上车吧。”
  两人坐上马车,前面驾车的是左三,他一挥鞭子,马车就不疾不慢地开跑。
  “侯爷,您今天不太对劲哦?”郁云慈眼露怀疑,这男人在做什么,莫不是有些心虚,所以才会讨好她?
  哼,她可是知道的,一个男人突然变得对你好,一定是有原因的。
  莫不是他因为自己以前的身份,还有曾经娶妻生过子的事情对自己有所愧疚,所以想着法子补偿她?
  如此一想,莫名泛酸。
  “你说我哪里不对劲?”
  他侧过头,目不灼灼。
  她别过头去,闷声道:“我哪里知道。”
  他垂眸,不禁失笑。
  一路无言,直到马车停了下来。
  下了马车,她才发现是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此地颇有些荒凉,却弥漫着香火气。她抬头一个,看到高高的匾额。
  上面写着武神祠三个字。
  这里是…祠堂?
  两人迈进门槛,里面人还不少,院子正中的香炉中都插满了香,香气缭绕。三两结伴的人虔诚地跪拜着。
  他眉头轻皱,怎么这么多人?
  犹记得从前,这里鲜少有人来。
  “听说武神在天显灵了,要不然怎么会时隔多年,还会指引别人替自己的心腹申冤。你们要多拜拜,一定会心想事成。”一个妇人说着,满脸的虔诚。
  另一个妇人接话道:“没错,我听说前两天巷子口的老张家就是因为拜过武神,果然得了一个大胖孙子。”
  “真的吗?那我可得好好求求武神,让我家的媳妇早些怀上身孕…”
  郁云慈听着,觉得有些违和。
  武神是杀将,就算是封神,也是战神,怎么会保佑别人怀孕生儿子。这些人,真是太过盲目迷信。
  她脸上的怀疑,看在他的眼里。
  “你不信?”
  “我才不信呢,武神是什么人,就算在世的时候也只知道打仗,他哪里会管内宅妇人怀孕生孩子。就算是应验,那也是巧合。”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既然来了,你何不求一个?”
  她指了指自己,摇摇头,“我没什么好求的。”
  最紧要的是调养身体,求神拜佛有什么用。生孩子这样的事情,就得随缘。再说她年纪还轻,便是多调养几年也可以。
  “去求一个吧。”
  他说着,人已进了神祠。
  她跟上去,只见他点燃一柱香,放在她的手上,示意她上前。
  “不会吧,侯爷,您也信这个啊?”
  “宁可信其有。”
  她笑了笑,也是,求个心里安慰吧。想了想,道:“那我求什么?”
  “求子吧。”
  他的脸色认真,看得她莫名其妙。按理来说,他不应该是相信子虚乌有神灵之说的人,怎么会在此事上如此热衷。
  “求子?我向一个战神求子,怪怪的吧?”她压低着身影,小心地看了一眼,不想看到那高挂的武神画像。
  长得很是英俊,一脸霸气,而且十分年轻。
  虽然画像并不能和现代的照片相比,但是却画得还算传神。她觉得有些可惜,这样一个英武不凡的男子,怎么就英年早逝,连妻子儿女都没有。
  他顺着她的目光,也看到了那画像,眼神复杂起来。
  “别人求灵不灵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你若是相求,一定灵验。”
  说得这么明显,以她聪明,会不会猜到他的来历?他暗思着,正是因为他们的身世太过离奇,所以比别人更多疑。
  他能从她的举动中猜出不是原来的郁云慈,而她,是不是同样用怀疑的眼光在看自己?若不然,怎么解释她无缘无故提到李山,还去看李山的妻子?
  只是,她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看着她,眼眸幽深。
  她目光狐疑,她求就一定灵吗?凭什么?他哪里来的笃定?
  虽如此想着,人却是在蒲团上跪下去,叩了三下,起身把香插进炉中。目光不经意间,又看到那武神的画像。
  画像中的人目光清冷孤傲,似乎有些熟悉。
  这样出色的男子,真是太可惜了。
  “走吧。”她对他道。
  进来烧香的人不少,这些人跪拜着,嘴里念念有词。她挑了一下眉,对身边的人轻语道:“你怎么就觉得我所求一定会灵验,他们求的就不灵吗?我看你,是对柳神医的医术十分有信心,所以才敢夸下海口。”
  他低眸,别人的事情他哪里管得了。但是自己的妻子,他还是有信心能搞定的。
  夫妻俩走了出去,她再次回头,喃喃道:“真是可惜,我觉得武神长得很俊,怎么就没有留下后代呢?”
  他眸一闪,这女人,只怕自己真有后代,她就要把满府的醋缸子打翻。
  她犹自沉浸在遗憾中,没有看到他的眼神。
  上了马车,她感觉他有些愉悦。
  她嘴角抽了一下,这个男人,嘴里说着不在乎有没有孩子。一看自己求子,居然心情大好。真是心口不一。
  伸出手,在他手臂上掐一下,脸色忿忿然。
  他眉头重新皱起,眸色深深,不明白她又在生哪门子的气。刚才还夸自己长得好,怎么一会儿就翻脸了?
  “可是肚子饿了?”
  她翻一个白眼,闷声道:“没有,回去吧。”
  他命左三直接回府,一直到进府,她都没有再理他。
  看着前面边走边踢小石子的女子,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侯爷,宁王殿下来了。”
  左四过来,轻轻地在他耳边低语着,他眼一沉,交待下人照顾好夫人之类的,便转身朝原来的院子走去。
  他一走,郁云慈心里百般不是滋味。觉得自己有些莫名其妙,好好的两人约会都被她弄得不欢而散。
  而那边,景修玄见到了宁王。
  宁王依旧是穿得招摇,金冠锦衣,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臣见过殿下。”
  “景侯爷一定在心时怪本王不请自来吧?”宁王抖开扇子,扇面金光闪闪。
  “臣不敢。”
  宁王嘴角带着笑,以扇掩嘴,故作神秘道:“本王来避祸的。”
  避祸?
  景修玄眉眼一沉,就听到左四在外面说话,“宁王殿下,侯爷,信国公府的梁小姐求见。”
  宁王摇着扇子,叹着气,“景侯爷,你看,本王没有说错吧。那个丑女天天追着本王,真是烦不胜烦。”
  见他不说话,宁王试探道:“若不然,景侯爷出去,替本王把人打发了吧。”
  景修玄低着头,一言不发地出去。
  梁小姐已被请进来,安置在前厅。说实话,她长得并不差,算得上清秀。但对于见怪后宫美女的宁王来说,她这样的姿色确实是连宫女都不如。
  “景侯爷,怎么是您?宁王殿下呢?”
  景修玄离在三步之外,道:“殿下让臣来打发梁小姐。”
  梁小姐一听,脸色通红,“好一个赵乾,竟然派别人来打发我。他当我是什么人?若不是他开口丑女闭口丑女的,我至于追着他问个明白吗?真不想娶我,他何不去圣上那里言明,在言语上折辱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
  景修详细低着头,并不接她的话。
  阖京皆知,宁王爱美色,嫌弃梁小姐貌丑无颜。
  梁小姐说着,眼里含着泪光,“景侯爷可知,今日我与成国公府的小姐恰巧在铺子里遇上,没成想,宁王殿下也在。”
  “他当着成小姐的面,折辱我…”
  景修玄眸色一冷,看着旁边的树冠,宁王这是什么意思?他与梁小姐闹腾,怎么折腾到自己的府邸?
  宁王是何用意?
  “梁小姐,你若是愿意等,就候着殿下出来。”
  说完,景修玄就离开了。
  梁小姐一跺脚,咬咬牙,跟上去。
  他没有回头,像是无所察觉。
  宁王看到跟他过来的梁小姐,作势要跑,被梁小姐拦住,“殿下,臣女自知容颜丑陋,污了殿下的眼。若是有可能,臣女愿离殿下远远的,不再相见。”
  可是他们是陛下指的婚,绝无退亲的可能。
  她的眼神坚毅,直直地望着宁王。
  宁王收起扇子,看了一旁鼻眼观心的景修玄,“梁小姐能如此想,本王很欣慰,希望以后梁小姐能记住今日的话,莫要管本王的事情。”
  他的话意思明显,是指婚后,他可以随意纳妾。
  梁小姐咬着唇,觉得自己之前十几年没有受过这样的羞辱。偏生对方还是一个王爷,还是自己未来的丈夫。
  她可以想得到,倘若有一天,她真的嫁进宁王府,等待她的一定是独守空房的日子。
  为什么?
  宁王殿下要如此待她?
  她掩面跑出侯府,宁王挑眉耸肩。
  “这女人哪…”宁王摇起扇子来,斜了一眼景修玄。
  景修玄低着头,“殿下,臣送您出去。”
  敢情是赶客?宁王桃光眼一闪,倒是没有生气,反倒是摇着扇子,风流倜傥地出了侯府。一出府门,他伸手拉住景修玄。
  “景侯爷,赶日不如撞日,若不本王请你喝杯薄酒。”
  景修玄不着痕迹地抽开衣袖,“王爷相请,臣恭敬不如从命。”
  到了酒楼,要了一个雅间,两人面面对坐着。宁王收起玩世不恭的样子,自斟一杯酒,道:“景侯爷一定觉得奇怪,为何本王不中意梁小姐?”
  “臣不敢随意揣测殿下的心思。”
  “你看你,如此严肃,倒叫本王不知从何说起。”宁王喝了一口酒,有些嫌弃地挑眉,“这酒水寡淡了些,年头太浅。若是再多藏个三五年,必是另一番滋味。”
  景修玄低头抿一口,脸色平静。
  “像景侯爷这样的端正之人,必是不会精于酒的好坏。然本王自小随意惯了,就爱肆意的日子。梁小姐太过端庄,与本王大相径庭。本王没有雄才大略,唯愿以后花月相随,自在洒脱。”
  他话音一落,景修玄的眼神就看了过去。
  两人用眼神试探着,他最先落下阵来,“本王知道,景侯爷不会相信。”
  “殿下想做什么,何必告诉臣?”
  没错,他们往日并无交情,宁王贸然在一个外人面前剖白心迹,到底是什么意思?
  宁王微微一笑,别人不知道,他可是知道的。若说满朝文武,最为深藏不露的人就是面前的男子。
  他无意那个位子,可是他知道皇祖母不会同意,方家也不允许他退缩。
  如果有一天,宫中生变,景侯爷一定是关键人物。真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无论上位的是谁,都不想留下隐患,他不想无辜被灭。
  “本王觉得景侯爷是可信之人,本王愿意对你表明心迹。”
  说完,他便定定地看着对方。从对方幽深的眼神中,他看出了许多。庆幸自己眼光不错,找对了人。
  景修玄这人,绝不是泛泛之辈。
  皇祖母和方家都在做梦。
  “殿下今日说的话,臣已记下,绝不会入第二人的耳。”
  景修玄站起来,“梁小姐那里,殿下用如此法子,只怕不会有什么效果。”
  他们是赐婚,轻易不能言退。宁王再表现得讨厌梁小姐,梁小姐还是会嫁进宁王府,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
  宁王挑着眉,“本王不想把事情变得更糟,能拖一时是一时,大不了,本王跑去江南,一走了之。”
  景修玄没有嘲笑他,反倒很是认真地看了他一眼。
  宁王是否真的没有争嫡之心,以后就知道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宁王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故意讨厌梁小姐,信国公府定会慎重考虑,是否要把注押到他的身上。
  只要信国公府不动作,光凭方家和宫里的方太后,还真翻不起多大的浪。
  两人前后脚出去,在门口道别,然后分道扬镳。
  远去的人无论是长相还是姿态,都极尽招摇。是不是真的无心皇位,现在断言,还为时尚早。景修玄想着,朝相反的方向迈步。
  侯府的内院之中,郁云慈本以为他会很快处理完事情会过来,自己再解释一番。不想一直等到天黑,也没看到人。
  她先是带着采青绕了府中的园子走上一圈,又在檀锦下学后,一大一小玩了一会儿。眼神一直往他院子那边瞄,就是什么也没看到。
  最后,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莫名奇妙,索性回了屋子,什么都不做。
  他和自己一样,都是重生之人。那么就注定他们都有过去,她不会与他细说自己的过往,凭什么要求别人坦白自己的曾经。
  房间里灯已点亮,她靠在软榻上看书。
  采青和传画一人侍候着,一人进出忙活。
  秋意渐浓,屋内的灯火映出一室的暖色。她突然生出一种家的温馨,安祥美好,宁静自在。自己在以前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心慢慢盈满温暖。
  或许,她太过苛求了。
  从昨天起到现在,一直在闹别扭,实在是可笑至极。
  放下手中的书,唤来采青,“替我更衣吧。”
  采青看了一眼沙漏,去衣柜中取衣服。在采青的侍候下,她换上寝衣脱鞋躺到床上。闭上眼睛,决定不等他。
  眼看着到了亥时三刻,门才发出声响。
  她立马睁开眼睛,视线之中,长身玉立的男子掀着帘子进来。很快到了床前,他伸手解着着腰带,和衣服一起随手搭在矮凳上。
  他的身体颀长劲瘦,结实的腰腹,隔着寝衣都能看出贲张的力量。
  美色当前,她突然起了促狭之心。
  他眼角余光看到她睁大的眼睛,还有红扑扑的脸蛋,低声问道:“怎么还没有睡?”
  “我在等您。”
  她说着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别过脸,身体往里面缩着。
  他眉头一皱,长手长脚地上了床。
  “侯爷,您要做什么?”
  带着颤抖的声音,情意涌动的双眸以及紧咬的樱唇。一副欲迎还拒,既害怕又期待的模样勾得人气血翻滚。
  他喉结滑动,眼一眯,人已欺身上前。
  近在咫尺,彼此气息交缠着。
  一个清冽,一个甜香。
  他的修长的腿压住她的身体,将她困在身下。
  她仰望着他,娇软成泥。到了此时,还不忘拿话来勾他,“侯爷,小女子害怕,您要对我做什么?”
  “听说你今日在武神面前许了愿,为夫岂能不如你所愿。”他的声音低哑,饱含欲念。
  她笑靥如花,抛出一个媚眼,“所以,侯爷您是来做什么的?”
  他目光浓烈似火,灼热的气息喷在她的皮肤上,吞没了她所有的话语。
  唇齿交缠中,她听到他唇间逸出两个字。
  “…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