夸奖
作者:
漫步长安 更新:2021-07-14 10:37 字数:5882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 樱唇微张着, 满脸的不可置信。传说中的人物, 突然成了自己的男人, 这种感觉是何等的奇妙。
“你…”
他含笑, 知道她应该是猜出自己真正的来历。出乎他自己的意外, 原本以为根本不可能和别人分享的事情, 此时被她知道却是分外的平静。
似乎还有一丝欢喜。
他们之间,应该算得上是花前月下,互诉衷肠了吧。
她收起惊讶, 把所有事情串连在一起,好像全部都能解释得通。他周身的气派,他军人的作风, 他对匡家的在意, 对庭生的栽培。
一切的一切,都只因为他是匡家的那位战神。
战神…
别人口中成神的男人, 居然还活在这世间。恐怕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想到, 不知他上次在武神祠看到那么多拜自己时, 是什么样的感受。
论辈分, 他是匡家的曾祖。庭生要唤他一声曾叔祖父, 便是那头发花白的匡老夫人,也得称呼他为五叔。
她晕乎乎地想着, 这么一算,自己辈分徒然增高。只是不能向外人道, 若不然, 自己这个年纪就人围着喊曾叔祖母,老祖宗之类的。
他一直观察着她的表情,将她脸上的变化尽收眼底。那崇拜和欣喜,在她的眼神中流转,最后眨了一下,尽显俏皮,千言万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其中的意思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理解。
死后重生,他们都一样。
“侯爷,您以前一定特别的威风!”
匡家的主帅,英姿雄武,能不威风嘛。
“我现在也很威风。”
“那是。”她赞同,又笑了一下,烂若桃花。比起盛开的昙花,多了一份娇艳。
站在不远处的下人们,不知道他们在嘀咕什么。他们是那么的般配,说是天上的金童玉女都不为过。侯爷一脸的温柔,低声细语,许是在呢喃情人间才有的私话。
主子们情意绵绵,下人们非礼勿视,全部别过脸,暗道一声主子们的感情真好。
“回去吧。”
“嗯。”
两人起身,她蹲得腿稍微有些发麻,靠在他的身上才能站稳。略缓了一会儿,两人相携离开。一路漫步,看月色星光,看彼此眼中的情意。
回到屋子,自是摒退下人。
上榻之际,她猛然想起那天情浓时他说的送子二字。不由得俏脸一红,眼波流转白了他一眼。亏他大言不惭,原来他是武神本人,怪不得敢说只要她求子,一定能心想事成。
“侯爷好生狡猾。”
她莫名奇妙来一句,收到他询问的眼神。
“侯爷说但凡是我向武神求子,一定能成,原来却是如此。”
“难不成我说错了?”
“您当然没有说错。”她一把拉着他的衣袖,往床上带,“侯爷,您可得要努力,若不然岂不是砸了你武神的招牌。”
要是亲自送子都没有送成…
她话里的意思,他立刻明了,颀长的身体欺上去,一把扯下床帐的纱幔,遮住里面一帐的温香春意。
三天后,她应宫里的传召进宫。
召她的人是程皇后,她进宫后先是去给两宫太后请安。成太后赏了她一个玉镯子,方太后不甘示弱,也赏了她一个玉镯子。
两个玉镯子,成分相当。
这两宫太后,可真有意思。
当然,玉镯子不白得,是她喊皇祖母的改口费。
然后她被引到皇后的宫殿,除了皇后,还有德妃及德妃所出的嘉和公主。嘉和公主大约十来岁的模样,听说德妃是陛下太子里的侧妃。
由此可见,德妃是个极为聪明的人。能忍到皇后和良妃都产子后再怀孕,应是个有城府又通透的女子。
“臣妇给皇后娘娘,德妃娘娘请安。”
“你看你这个孩子,几日不见,又与母后生分。”皇后假装嗔怒着,让人赐了座。
“云孝姐姐。”嘉和公主唤着,亲亲热热地与她坐一起。嘉和公主长得像德妃多些,是个小美人。看性子,不是活泼好动的。
郁云慈笑笑。
德妃一脸欣慰,“以前宫里就嘉和一个公主,现在多了云孝,姐妹俩以后时常在一起说说话,臣妾想想都觉得开心。”
“可不是,宫里的孩子还是太少了些。”皇后感叹着。
宫里的孩子为何少,其中缘故不能深究。皇后嘴里可惜,心里必是另外的想法,甚至希望除了自己,宫里没有人为陛下诞下皇嗣。
“母后,以后儿臣和云孝姐姐会常来陪你说话的。”
嘉和公主出声,喜得皇后一劲地夸赞着,目露慈爱,“还是嘉和懂事,你有这份心,母后就觉得很是高兴。”
“女儿就是贴心,依臣妾看哪,合该娘娘和云孝公主是母女。细一打量,云孝公主还有一两分似皇后娘娘。”
德妃说完,程皇后脸上闪过惊愕,立马欢喜起来。
“你这么一说,本宫瞧着云孝和太子还有一些像。”
郁云慈装作害羞地低头,任由她们评头论足。这些女子,做戏做惯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真够高的。
她哪里有一丝像皇后的地方,分明是长得与安妃极似。要说她和太子有一点像还是有可能的,毕竟他们可能同父。
“母后在说谁和太子像?”话音一落,殿内进来一位宫装丽人。
丽人像是才看到郁云慈,惊奇出声,“这位想来便是云孝妹妹吧,长得真够俊的。母后说得没错,儿臣觉得,她眉宇间确实有些似太子。”
“儿臣给母后请安,给德母妃请安。”
来人是太子妃,程家出来的女子端庄有余,美貌不足。姿色只能算中等,可一身的贵气,还是将其他人比下去。
郁云慈起身,与她见过礼。
她很是热情,赞道:“母后,你看云孝妹妹这小模样,真招人稀罕。怪不得儿臣听说锦安侯独宠妹妹,身边连个侍候的丫头都没有。”
德妃接话道:“锦安侯得了云孝,哪里还敢纳妾?驸马不得有妾室,锦安侯这点倒是不谋而合。”
郁云慈心道,敢情这公主的身份也是有好处的,所嫁之人没有自己的允许,是不能纳妾的。只是这些人演来演去,不觉得尴尬吗?便是这一会儿,她听着她们夸自己,都觉得尬到不行。
若只是看戏还罢了,偏生她是戏中的主角,要陪着这些人一起演。
她不认为,就凭一个子虚乌有的托梦,程皇后就真的相信自己是公主的转世。她也不相信太子妃会真的把自己当做皇妹。
加上她还顶着这样一张神似安妃的脸。
她敢说,在程皇后的心中,对安妃定是不喜的。所以对自己,肯定是连看都不愿意看到。面对一张肖似自己丈夫妾室的脸,还能做出慈爱的表情,程皇后的演技称得上影后级别。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热闹,话题围绕着她,她微低着头,尽量不接话。
“母后,儿臣瞧着云孝妹妹似是有些拘束,不如让她跟儿臣去东宫坐坐。”
程皇后笑了一下,道:“还是你想得周到,你们年岁相仿,定能谈到一起。本宫就不拘着你们,你们姑嫂二人自去吧。”
太子妃很高兴,拉着郁云慈,“云孝妹妹,走吧。”
郁云慈行礼向程皇后和德妃告辞,跟着太子妃去东宫。
一路上,太子妃的兴致似是很高,不停介绍着宫里的景致。一块奇石,一株花草都能说得头头是道。
想来宫里的岁月真是无趣,无趣到只能关注这些景致。
东宫的布局开阔出乎她的意料,她想起前世看过的皇家宫殿遗迹,有些明了。树少地阔,就没有藏身之所,也就藏不了刺客。
帝王心术,向来深沉。
东宫众人来行礼,不知发生了什么,一位女子突然朝她扑来。
未及近身,那女子就跪倒在地,浑身发抖。
“你好大的胆子,难道是想对云孝公主不敬。看来本宫平日里太纵着你们,养得你们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来人哪!拖下去打三十大板!”
太子妃高呼着,就有老宫人上来拖那女子。
那女子连连磕头,“太子妃娘娘饶命,婢妾不是有意冒犯公主…是有人推婢妾…”
“太子妃,臣妇看着,她确实不是有意的,您是否能从轻发落。”郁云慈微皱着眉,总觉得四周弥漫着阴谋的气息。
跪在地上的女子身姿曼妙,穿戴看上去也不像是寻常的宫女。虽然她低着头,可是还是能窥到她的花容月貌。
她自称婢妾,应是太子的妾室。
太子妃脸色十分的严肃,道:“云孝你不用替她求情,这些个奴才,一个个的越发没有规矩。都是本宫这个太子妃疏忽,害你受惊。”
那女子听到有人替自己求情,忙抓住郁云慈的腿,仰起脸,“公主您救救奴婢,奴婢真的不是存心冒犯您。”
果然,长得一张好相貌。
肌肤胜雪,水眸盈泪,娇媚动人。眼角还长着一颗小痣,给原本上好的姿色增添一分妖冶,端得是个难得一见的尤物。
看来这女子平日里得宠的,所以太子妃才会迫不及待地借别人的手除去。自己初来东宫,就被当了枪使。
“太子妃娘娘,臣妇并未受到惊吓,您看是不是…”
她一连求了两次情,太子妃脸色依旧没有缓和,冷声道:“既然云孝公主替你求情,这三十大板就减到二十大板。”
二十大板?
一个纤弱的女子,哪里受得住,不死也得丢大半条命。若是行刑的下手重些,只怕当下就能去见阎王。
郁云慈虽没经历过宫斗,也能看出其中的门道。
敢情这个太子妃盛情邀自己到东宫,一早就等着借她的手,除掉太子的一个爱妾。此事一旦成了,太子妃可以推得干净,她还得背一个脾气大的罪名。
“太子妃娘娘…”
“你不用再替她求情,无规矩不成方圆,她既然冲撞你,就得接受惩罚。”
太子妃摆手,示意婆子把那女子押下去。
那女子激烈地挣扎起来,口中高呼着太子救命。太子妃听到太子二字,眼里闪过厉色,越发不想留她的性命。
郁云慈凝着眉,喊道:“慢着。”
太子妃的脸上露出不悦,看向她。
她回望着太子妃,一字一句地道:“臣妇感谢太子妃娘娘诚心相邀,臣妇初次来东宫做客,若是因为臣妇的原因,害得有人受罚,臣妇于心不忍。再者,她并未冲撞到臣妇,臣妇再次恳请太子妃娘娘饶恕她。”
太子妃冷笑,“云孝你这性子太软,也是锦安侯身边没有妾室,要是有,只怕云孝就不会如此妇人之仁。”
真是尝过妾室之苦的女人,才能理解她的做法,才会知道丈夫宠爱妾室,而自己独守空房是什么滋味。
“臣妇并非妇人之仁,而是不愿平白无故添骂名。太子妃娘娘说臣妇心软也好,臣妇确实不愿累及无辜。”
“云孝,这些狐媚女子纵容不得。”
“太子妃娘娘,您要管教妾室臣妇没有意见。但臣妇不想背负任何的骂名,倘若今日您借着替臣妇出气的名头,打死这位妾室,您可知道别人会如何议论臣妇?她们会说臣妇不知礼数,仗着皇后娘娘和您的宠爱,一个小姑子居然插手皇兄的内宅,太过不合规矩。”
她语气坚定,半点不退让。眼神中的清明,令人怀疑她已看破一切。
太子妃眼神微闪,看了那女子一眼,道:“罢了,既然云孝公主计较,算你运气好。”
说完一摆手,婆子们放开那女子。那女子跪着爬过来,先是朝太子妃磕头,谢太子妃不杀之恩。又是朝郁云慈谢恩,感谢她的出手相救。
闹了这么一出,太子妃脸色淡淡的,可能是在怪她不知趣。那女子被带走后,她们一起进到花厅。
略坐了一会儿,干巴巴地聊了一会,她便起身告辞,太子妃借口乏累,仅让嬷嬷送她出去。
她循着记忆,朝皇后的宫殿走去。
不想半路上碰到良妃,良妃啧啧两声,阴阳怪气地道:“原来是云孝公主,真是稀客。怎么进宫来也不去朝月宫坐坐?”
朝月宫是安妃的宫殿。
“未来得及,良妃娘娘好。”
良妃闻言翻了一个白眼,嘲讽道:“真不知道皇后娘娘是怎么想的,对着你这张脸,她还装得出母慈子孝?若是本宫,索性就把你送给安妃,省得看着碍眼。”
她低头一笑,“良妃娘娘您好像弄错了,金口玉言赐云孝为公主的是陛下。若是娘娘觉得陛下圣意有错,何不去找陛下言明。”
良妃一愣,冷哼一声,“牙尖嘴利,不愧流着成家的血。”
对方如此明目张胆的冷嘲热讽,郁云慈反倒觉得比程皇后和德妃之类的要能接受些。说实话,假意做戏,与明着过招,她更喜欢直来直去。
“良妃娘娘看来对成家颇有成见?”
“本宫可没有那么说,你怕是耳朵听错了?”
她笑笑,也不与对方争辩。就那么看着良妃,一直看到良妃心里发毛,暗骂一声。这丫头不光长得像安妃,眼神也像。
看着知礼,实则是不叫的畜生,光会阴着咬人。
“云孝姐姐,你原来在这里?”
嘉和公主欢喜地走过来,看到良妃,行了一个礼。
良妃挑眉一笑,这个动作看着和宁王很像,丢下一句你们聊的话,带着宫女们迤逦而去。那艳丽的裙尾拖在地上,看样子穿不了几次,真是浪费。
惯不得宫里的针线局是油水最多的地方。
她看到嘉和公主,笑着问道:“公主找臣妇?”
“是也不是,你一离开,嘉和觉得好生无趣。随意走着,不想听到你们的声音,一看果然是云孝姐姐。”
嘉和公主的声音还带着稚气,脸上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如果是装的,只能说宫里出来的都是做戏的高手,让人防不胜防。
“太子妃宫里有事,所以我便提前告辞。”
不需要多说,嘉和点头表示明白。
太子妃嫁进东宫两年,一直不曾有孕,膝下空虚。宫里不比宫外,子嗣最大。若是正妃迟迟生不出来,那么少不得有庶长子。
近一年多来,太子明显宠幸妾多些。
一个有子的太子,和一个无子的太子,在帝王的心目中是不一样的。要不是程皇后压着,只怕东宫现在早已传出喜讯。
“云孝姐姐,若不然,你去嘉和的宫里坐坐?”
郁云慈对这个皇宫没了一点好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还是算了吧。宫里的人心,她已不想验证。
“下次吧,时辰不早,我要去皇后那里告别。”
嘉和公主有些失望,但还是很懂礼地笑笑,“没事的,便是姐姐不进宫,嘉和也可以去宫外看姐姐。自小到大,嘉和极少出宫。”
小姑娘的脸上带出向往,眼神晶亮。
郁云慈还能说什么,只能应着,表示欢迎。
向程皇后辞行后,她快速出宫。内心希望着,宫里的任何一位娘娘都不要再想起自己,她还真不愿意再进宫陪着她们一起演戏。
回到侯府,得知侯爷在书房,她未回屋换衣,直接去寻他。
景修玄抬头,看到她进来,一脸的忿忿然,嘟着嘴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怎么了?在宫里有人给你气受?”
她摇头,“那倒是没有,就是陪一群睁眼说瞎话的演了一会儿戏,太累。她们倒是乐此不疲,演得真真的,只怕我一个外人看得浑身不自在。”
他放下手中的书,从桌案后面走出来,坐到她的旁边。她手支着下巴,看着他完美的侧颜。在宫里糟心,哪有窝在家里看老公好。
“侯爷,您每次看到他们,像不像看到一群熊孩子?”
他可是匡长风,论辈分,在京中应该没有几个人能相提。
“什么是熊孩子?”
“就是讨厌的孩子。”
他点头,表示明白。可是他去世时年纪也不大,无法体会当长辈的心情。这女人如此说,不会是嫌他年纪大吧。
“未曾觉得,夫人应该知道,为夫年纪并不大。”
她先是一愣,尔后笑起来,由衷夸奖道:“没错,夫君你正当年,气宇轩昂。”
脑海中,浮现出在武神祠看到的那张画像。比起那时候的他,眼前的男子要年轻一些,长相上更显俊美。
可是她知道,男人不比女子,他既然重活一世,不可能白白活着。
宫里现在错综复杂,程皇后势微,方家必定要有所动作,还有成太后和安妃,她不相信那对姑侄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最后胜出。
她现在多了一个公主的身份,就算没有,也已身在局中。陪那些人演戏很累,真心不想听她们睁眼说瞎话。
“侯爷,现在秋高气爽,我想出京散散心。”
有钱有闲,为何不出去玩?
“过几日是沐佛节,我派左四送你去寺中住几天。”
“好。”
她站起来,伸了一个懒腰,“侯爷,您忙吧,我回去歇会。”
似乎想到什么,凑近他,低语道:“侯爷,您说我去寺中,要不要再求子?”
他睨她一眼,看向她的腹部,再回到她的脸上,没有错过她脸上的揶揄。眼眸沉了下来,淡淡地回道。
“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