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泪
作者:漫步长安      更新:2021-07-14 10:37      字数:4225
  宁王怎么会遇刺?
  而且是在这么微妙的时候, 谁不知道太子和宁王一起理政, 宁王一旦遭遇什么不测, 首先被怀疑的就是太子一派。
  太子与宁王相争, 最坏的结果就是两败俱伤。到那时候, 即使皇后被降位, 太子被废, 依照无嫡立长的惯例,顺位下来的是韩王。
  韩王同为程皇后所出,是太子的胞弟。
  如此明显的行径, 昭然若揭,程氏一派应该不会那么蠢。
  “是谁做的?”她问道。
  太子眼下最重要的是小心谨慎,只要平稳渡过这段时间, 不再被人挑出错处, 陛下未必会另立太子。
  所以,这事应该不是太子做的。
  景修玄已经换好衣, 坐在桌子边, 喝了一杯茶水。慢悠悠的品着, 似乎并不把宁王遇刺的事情放在心上。
  “来, 坐过来。”
  他拍拍身边的位置, 郁云慈抿嘴一笑,坐到他的身边。
  “天下人都以为宁王遇刺, 是太子所为,其实不然。”
  “那是谁做的?”
  她疑惑地问道, 能猜到不是太子做的, 但猜不到究竟是何人所为。毕竟现在宁王挡的是太子的路,对太子最有威胁的也是宁王。除了太子,其他几位皇子不会这么做,也没有理由这么做。
  除非…有人想渔翁得利。
  她怀疑的眼神看着身边的男人。
  他脸一沉,睨她一眼,“不是我。”
  虽然他原计划也是如此,但还未付诸行动,便被宁王自己抢了先。先前,宁王曾对他再三表示过无意皇位。
  然而人心难测,宁王伤得不轻,却并无性命之忧。谁能保证这不是一招苦肉计,目的就是拉太子下水。
  “不是你?”
  那还能有谁?
  她凝眉细思着,后宫三足鼎立,除了程成方三派,那四皇子的生母不过是个嫔位,且一直不显。总不可能是四皇子吧?
  “那会是谁?”
  他眉眼深沉,这女子居然第一时间就怀疑他,真是欠收拾。眼神瞄到她的腹部,自顾地再倒一杯茶水。
  见他如此态度,她脑子里灵光一现,喃喃道:“不会吧,是宁王自己做的?那可真够狠的,他就不怕有什么闪失,假戏真做?”
  都说通往皇位的路是鲜血铺就的,没想到,不光是有别人的血,还会有自己的血。宁王这招够狠,此事一出,所有的怀疑全部指向太子。
  太子便是喊冤,也是百口莫辩。
  事实上,太子真的觉得冤枉。
  宁王出事,不用想,他都知道所有人都会怀疑自己。他立马跑到正康帝的宫外,哭诉着自己的无辜,指责着有人蓄意陷害。
  最近这几天,他处处小心,生怕出错。父皇安排他与宁王一起理政,分明就是动摇了心思。这般处境,他哪里敢踏错一步。
  谁知,再是谨慎,还是出了事。
  正康帝靠坐在龙榻上,脸色有些黄。身体一直不见起色,加上心胃处的苦痛,令他心情越发的暴躁。此时听到太子的声音,更是怒不可遏。
  他脸颊瘦得厉害,从发病到现在不足一个月,就像换了一个人。
  太子还在殿外喊冤,声声泣血。
  “让他滚!”
  因为对自己的身体有预感,更是易怒。
  “陛下,您莫气坏了身子。”安妃温柔地劝慰着,对张东海使着眼色。
  “孽障,全是孽障…”正康帝怒吼着,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听到他急咳出声,忙递了一杯水。
  殿外面,张东海弯腰站在太子的面前,低声道:“太子殿下,陛下正在气头上,您先回去吧。等陛下气消了,您再来。”
  “张公公,孤是冤枉的,孤一定要和父皇说清楚,二皇弟的事情真的不是孤做的。还请张公公代为转告父皇,就说孤…真的冤枉。”
  “殿下,陛下圣明,您若真是冤枉的,陛下一定会还您公道。只是眼下,陛下怒气未消,您无论说什么,恐怕都于事无补,不如缓个几日。
  太子沉思一会儿,无奈地起身,“多谢张公公。”
  “殿下折煞老奴了。”
  太子张了一下嘴,想问张东海父皇的病情如何。但一想到张东海只忠心父皇一人,便是问,也问不出什么。
  “如此,孤就回去了。”
  太子回去后,日日关在书房中。太子妃几次求见,都被他拒绝。那个费尽心机得来的妾室,自是香消玉殒。
  若不是那个妾室,他何至于落到如今的地步。以前有多宠爱,现在就有多恼怒。
  他坐在桌案后面,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烦躁不已。
  要是二皇弟遇害而死也就罢了,偏生保住性命,害得自己被泼一身的脏水。究竟是谁干的?他头疼地想着,莫不是程家那些蠢货帮了倒忙?
  真是一群废物,自打外祖父去世后,程家那些人没一个可用的。他心火一起,手一扫,把桌子上的笔墨砚台全部扫到地上。
  犹不解恨,跳上去,拼命踩着,直到地板上一片狼藉,全是墨迹。然后他一屁股坐下来,也不管衣袍上有没有沾到墨汁。
  原想着,过个几日等父皇气一消,再去求见。
  却没想到等来程家老大的消息,且还是坏消息。宁王遇刺一事,陛下交给顺天府去查。顺天府尹秦大人原是程家的外甥,程家出事后,秦大人却未受波及。
  秦大人大公无私,并未因为与程家的关系而避讳。
  最后查到程家老大头上,证据证明宁王遇刺一事,正是程家老大所为。秦大人立马上了折,不出一个时辰,折子送到正康帝的寝殿。
  正康帝一阅之下,雷霆大怒,猛咳之中,带了血丝。一看到咳出的血,比前些日子要多,更是当下就命人拟了旨。
  程皇后被降为妃,连个妃号都没有,唤作程妃。而太子则成了平王,平者平庸也,这可不是一个好字。
  如此一来,事情比之前更乱。
  中宫无主,若是再立太子,应当立长。可平王就是长子,真要再立,储位还是落在他的头上。于是众臣猜想着,恐怕陛下会再立皇后。
  这个皇后的人选,良妃自认为她自己当之无愧。
  她还没有高兴太久,就传来平王遇刺的消息。而且平王这次遇刺,虽然伤得没有宁王重,可是却废了一条腿。
  平王腿被废,良妃是很乐意看到的。
  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所有人都会觉得是宁王做的,包括之前宁王遇刺的事,都有人开始怀疑宁王施的是苦肉计。
  若不然,为何宁王虽然伤重,并未丢失性命。而平王虽然伤势不重,却成了残废。一个身体有残缺的皇子,是不可能被立储的。
  正康帝同样生疑,这样的结果,他根本不愿意看到。做为先帝的独子,他自小无兄无弟,顺风顺水地长大登基为帝。他没有经历过兄弟相残,不知夺嫡的残酷。
  所以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们,为了皇位自相残杀,一个重伤在床,一个成了废人。几乎是一夜之间,他的病情急转而下,整夜咳血不断。
  无论是什么吃的,他都入不了口,一吃就会吐出来。
  殿门口,跪着所有的太医。
  几位御医在内寝,面色沉重。
  “你们告诉…朕,朕是不是…限将至?”
  “陛下,微臣等无能!”
  御医们同进跪着,伏地不敢起身。
  安妃咬着唇,“真的没有法子了吗?”
  “回娘娘的话,臣等无能为力。”
  龙榻上的正康帝紧紧地闭着眼睛,他脑子还清醒着,却能感觉到身体仿佛不是自己的。那种身体抽离的痛,让他恍惚觉得魂魄都在离体。
  室内静得吓人,成太后和方太后都在。
  “你们这群庸医,宫里养着你们难不成是吃闲饭的?不是说风寒吗?哀家不信,怎么就治不好了?莫不是有人心怀不轨,授意你们欺君?”
  方太后的声音尖细,听得正康帝越发难受。
  方母后到了现在,都还不忘诬蔑成母后,可见在她的心中,皇位权势胜过一切。
  这么多年,成太后和方太后算是首次见面。方太后年纪本就小许多,自是看着比成太后年轻。加上抹了淡妆,气色尚佳。
  相反,成太后本是先帝发妻,年岁已高。最近日日吃斋念佛,身穿素色的简单衣裙,脂粉未施,都能看到眼底的青影和眼角的皱纹。
  两下一对比,正康帝的心就偏向了成太后。
  成太后听完方太后的话,眉头皱起,跟着问御医们,“方太后虽然心急,但她问的话哀家这里同样有一问,陛下一向身体康健,怎么会因一个小小的风寒就能病到如此地步?”
  为首的御医小心地半抬着头看了一眼正康帝。
  “但讲…无妨…咳…”
  得了正康帝的话,御医才敢把陛下得的是反胃之症的事情告诉两位太后。成太后惊得倒退一步,嘴里喃喃:“怎么会是反胃之症?陛下…皇儿…”
  她扑到龙榻边,泪如雨下。
  方太后反应过来,也跟着扑过去,嚎啕大哭起来。
  比起成太后隐忍的低泣,方太后哭得很大声。正是因为声音太,显得有些假。正康帝实在是不想看到她,倘若她不是自己的生母,早就命人拖出去。
  “母后,朕…无事…”
  这声母后,不知是唤谁,方太后想凑过去应着,不想听到成太后接话,“你一向懂事,哀家记得…你八岁那年发烧,烧得脸都通红,还跟哀家说没事。若不是哀家非让太医给你瞧,只怕你就要生挺着。”
  正康帝小时候的事情,方太后一无所知。
  “朕记得…母后彻夜守着朕…都没有闭眼…”
  “皇儿…你若是难受就告诉母后…”
  “母后…”
  方太后早就停止了哭声,干瞪着眼看着他们母慈子孝。明明是她的儿子,为何却成了别人的儿子?
  她看着成氏拉着陛下的手,听着对方轻轻地说着那些她不知道的往事。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个外人。
  安妃早已泣不成声,垂首立在一旁。方太后茫然地抬起对,就看到自己不想看到的人,不由得怒火中烧,喝道:“你哭什么?陛下好好的,就是你天天痴缠着他,凭空带来晦气!”
  “母后!”正康帝用力一喊,接着猛咳起来。
  成太后眼一沉,亲自倒了一杯水,扶着他喂下。
  安妃被方太后一喝,已经跪在地上。正康帝无力地抬手,“爱妃…你…起来…”
  这下,方太后的脸挂不住。陛下是何意?都到这个时候还护着成家的狐媚子。她正欲要说些什么,就看到他瘦长的手无力地摆着。
  “母后…朕乏了…”
  成太后和方太后忙让他好好歇着,轻轻地出门。成太后看了安妃一眼,安妃立马跟过去,送她们出去。
  方太后脸色不虞,冷着脸走在前面,脚步未停,朝寿安宫走去。
  等她带着宫女走远,成太后才拍着安妃的手,“这些日子,陛下承你照顾着,你受累了。”
  “太后,臣妾不累,能照顾陛下,陪伴在陛下左右,那是臣妾的福气。”
  “你这傻孩子…你且忍忍,多年前姑母许诺你的事情,一定会如你愿。”
  在安妃年少时,成太后不止一次说过,她会成为这宫里的女主人。成家费了那么大的心力扶持先帝,要的不止是几十年的富贵。
  成家的女人就应该进东宫,然后入主中宫,以后居于祥宁宫。
  “姑母…我…”
  “好了,别说了。”成太后制止她,“我们成家的姑娘,岂能容那些贱婢压着。你回去吧,哀家有事会叫你。”
  “是,太后。”
  安妃目送她离开,她脸色沉重。回到祥宁宫后,独自坐在大殿上,摒退所有人。目光平静地看着空荡荡的宫殿,突然笑了起来。
  “陛下,您可看见了?您断了臣妾做母亲的权力,您宁愿要一个贱人生的孩子,也不愿多看臣妾一眼。您享受着臣妾娘家的好处,却处处防着我们。您以为,您拆散太子和夕颜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不…您错了!您在九泉之下好好睁眼看看,将来坐上龙椅的一定是我成氏的血脉!”
  她眼中有泪,脸却是笑着的。
  恨意在她的眼眸中,毫不掩饰。
  突然,她身体委顿,面露哀色。
  那恨意盈满的眼中开始泛起泪光,最后掩面哭泣,“皇儿…我的皇儿…母后对不起你,母后有罪…”
  哭声似悲鸣,幽幽咽咽。